他说到这里,又悲从中来:“我真的尽力去读书了,可如果我没了我娘,那我考中了功名又有什么用?”
铁山县的刘厉造反好几天了,官府为什么还不来剿反贼?
要是铁山县衙的官老爷们不那么过分,好好对待征来的役夫,是不是就不会有人造反?
然而他想得再多,都是“如果”。
他娘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不会再看他一眼。
祢赢想找些别的话题,却起了反效果,干巴巴地说:“我也没有娘。”
沈识思绪骤然中断,想起对方早就是孤女,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祢赢:“亲缘淡薄,那就早些放手。”
沈识流着泪露出半个笑:“我做不到。”
一番话谈完,没有人再开口。
板车缓缓前进,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山头,照得四野都清晰起来。
隔了一片田的岔路上,走来四五个提棍带棒的男人,也看到了这推车的两人。
“嘿,那边还有两个活的!”
“车上好像推着死人,真晦气。”
“左边推车的那个是不是个女人?”
“还真是,咱们兄弟有福了!”猥琐的男声大摇大摆地传过来。
祢赢当即解下包袱扔到车上,拽着板车换了个方向,对沈识说:“你赶紧推车一直往前跑,我解决了他们再来追你。”
沈识看到那些人,就想是不是他们害了他娘,浑身的汗毛都炸开,说:“你一个人怎么行?对面那么多人,你先走,我来拦他们!”
祢赢低声喝道:“不行也得行!你不走,拖我后腿么?打起来又怎么看顾你娘的尸身?”
她用足力气一推,板车飞快地向前滑出去,沈识不得不赶紧去追车,一边喊:“你等我去把车藏好,就回来找你!”
祢赢没回答,就挎着药篓站在原地,等那几个流氓过来。
对方以为她怕了他们,反而放慢了脚步,摆足架势,从下到上地打量她。
看身形,像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最值钱的年龄。看脸蛋,虽然有些凌厉不讨喜,但调教调教就知道该怎么笑了。
至于那个男的,留下小情人给他们,还算识趣,跑了就跑了罢。
流氓们一边意淫,一边口头调戏。
祢赢平静地算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只剩三四丈的时候,她转头就往沈识的反方向跑。
对方被虚晃一枪,顿时恼羞成怒,“追!”
然而哪怕他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飞了腿脚,始终都追不上近在眼前的女人。
祢赢吊着他们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渐渐感觉体力有些不支。
她这一天一晚都在赶路,没有怎么休息过,疲惫挥之不去。
流氓们也看出来了,更加卖力追赶。
祢赢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奔向最近的河滩,没有片刻停留地下了水。
流氓纷纷在河边刹脚,其中一个却哈哈大笑:“这个贱货!以为跳河就能逃出老子的手心么?老子可是‘浪里白条’!”
此人脱了外裳,甩了鞋,就也跳进河水。
剩下的在岸上叫好:“赵五,给那贱货一点儿颜色看看!”
赵五擅长枭水,很快就追上那个女人。
祢赢回身,深吸一口气,将窄口大肚的药篓转到背后,沉入水中。
赵五正好游到她面前,也吸口气沉下来,伸手抓向她的胸脯。
她没有去拦,反而挺身接近对方。
赵五大喜,另一只手抓向她的肩膀。
祢赢趁此机会,抓住对方的双臂往下一按,身子就往上浮。但因衣裳吸饱了水有些沉重,没来得及脱身,被反手抓住了一截小腿。
赵五手上立刻用力,要捏折这女人的骨头。
祢赢眉心一蹙,右脚踩上这个流氓的肩膀,身子借力一旋,转到他背后,双腿正好绞住他两只胳膊。
几乎是同时,她手伸进药篓里,摸出了一把镰刀。
水流涌动,赵五抓住她另一条腿,反复蹬水低头,试图将她掀下来。没想到刚好方便了祢赢,用双臂夹住他的脑袋。
下一刻,赵五只觉脖子贴上了一排参差不齐的铁齿。他尚未想到这是什么东西,镰刀就割破了他的血肉。他顿时心生恐惧,挣扎起来。
祢赢当然不能让他挣脱,用全身锁着对方的上半身,任由对方抓挠、撕扯自己的腿和手臂,带着她在水里上下乱冲。她只是反复地来回抽动镰刀,将镰刀一点一点往肉里面挤。
就像掐着根割一大把薯藤或是水草,鲜血一丝丝蔓延开,很快染红身周的河水。
抓住祢赢双腿的手渐渐失去力量,最终松开。她却不敢放松,割了最后一刀,才迅速踢开对方的身体。
这场搏斗不算长,她吸的那口气却正正用尽了。她不再管赵五,将镰刀刺穿进衣服里挂上,奋力游向水面。
可河流虽未结冰,但冷得彻骨,湿重的衣服仿佛戴在她身上的枷锁,拖着她沉向河底。
长发散开,发带犹如一尾游鱼,旋转着离她远去。
不!
她使出全身的力量伸手去抓。
就这么向上的一游,让她重获生机,踩着水浮出水面。
阳光重新照耀她,她披散着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等着肺腑撕裂一般的疼痛缓过去。
而后取下镰刀,和发带一起高高举起。
岸上的流氓们先是惊讶,“怎么就这个女人出来了,赵五呢?赵五在哪儿?”
找来找去,发现在那女人不远处的河面,浮起了一个人影,细看却是面朝水中,顺水漂流。
“赵五死了!”这帮人的惊讶变成惊惧。
赵五是最擅游水的人,怎么可能死在水里?
一个普通的女人怎么可能在水里杀掉赵五呢?
“她一定是鬼!”一个流氓大叫道:“她一定是水鬼化的女人,想诱骗我们进河里送死!”
剩下的流氓们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的恐惧,反过来加深了自己的恐惧。
“有鬼啊!”另一个流氓也叫嚷起来,回头就跑。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生怕落在最后被女鬼拖下去。
祢赢浮在水上,眼前的光影一阵恍惚。她摆了摆脑袋,慢慢看清自己的双手,镰刀和发带都还紧紧握在她手中。
只是,她拿镰刀的虎口被磨破了,正渗着血。
血色鲜红,就像曾经点在她眉心的朱砂。
她看向那些屁滚尿流的背影,又看向随波飘远的尸体。
然后她笑了,喘一口气,笑一声。
原来杀掉想要作践她的人,是件如此畅快的事。
.
感谢掏心九月天的22瓶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