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吟早上是被隔壁的女人叫小孩上学的声音给吵醒的,他看了下手机,才六点十五分。
女人的声音是故意拉长的,放尖的,旁若无人的大声催促着,也许她的嗓门天生就很大,但睡眠不足的人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噪音。
聂兰吟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
隔壁的声音直到早上七点女人送两个孩子出门去上学才安静下来,聂兰吟只能趁着这个空隙多睡了十几分钟......然后在七点三十五分钟之前爬起来准时出门。
出门时他发现402的门打开了,因为楼梯狭小,所以几扇门之间相聚也不过才几步路的距离。
这里隔音非常非常的差,只要站在楼道里就能听见这一层四个房间里的所有动静,走路,翻书,喝水,或许包括深夜时的小声梦呓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聂兰吟只是看了几眼,没有在楼道多待,转身下楼去了。
到公司后他觉得有点热,低低咳嗽了两声,脱了外套开始办公,昨天那个搭过他去地铁站的男生,他记得好像叫许芝,看到他整条手臂上的淤青后显得很震惊:“兰哥你这胳膊是怎么弄的,看起来好严重。”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全都围过来并发出惊呼,“是哦,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昨天怎么没发现?”
聂兰吟不着痕迹的把手臂往里收了收,“没事,只是不小心撞的。”
“去医院看过了吗?”办公室里唯一的老员工看过来,她是个中年女人,比几个年轻人要细心:“你这看起来可不像是撞的,反而有点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的?好严重,确定真的没有骨折吗?全是血肿淤青。”
聂兰吟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挤出笑容,向他们轻声细语的解释:“去医院看过了,没有骨折,只是单纯的血肿导致的淤青扩散,医生说涂点药膏,等血肿散了就没事了。”
他的脸太具有欺骗性了,要伪装温柔的性格十分轻而易举。
几个员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我叔叔的儿子小时候也撞出过这样的淤青,看着可吓人了,好久都不散,跑了好几回医院把他爸妈担心坏了,但是医生都说没什么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等许芝从他们的话题里回神,扭头发现聂兰吟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又把外套给穿上了,掩嘴低低咳嗽了两声,垂着眉眼,安静的没有参与讨论。
后面下午整个办公室都在聂兰吟的咳嗽声里渡过,他已经尽量压抑着把声音放到最小了,但还是咳得停不下来。后面因为疏通工作流程受阻,要到别的部门去沟通事宜,等他抱着电脑离开后,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了小声交谈,“芝芝,我看到他昨天上你的车了,你们认识吗?”嚼着鸡爪的同事探过头来。
“不,不认识。”
“咱们新主管看起来很年轻啊,而且性格很好的样子,”说这话的同事兴致勃勃的八卦:“有没有探到他以前在哪家公司,是做什么行业的?”
许芝啧了一声,“还没那么熟呢,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
另一边的聂兰吟抱着电脑去了业务部门,想找业务经理谈一下流程梳理和优化的事情,却发现业务经理办公室坐着个不认识的男人。
对方看见他的第一眼后目光变得很奇怪,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没什么针对性,却莫名的让聂兰吟有些不舒服。
“你好,你是售后部门那边新来的主管吧?”男人向聂兰吟笑着伸出手,唇缝间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齿:“我叫肖昀,是运营那边的。”
运营总监,聂兰吟记得人事向他介绍过,对方曾被公司调到海外,但是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调回来了。
肖昀和业务经理道别,准备出门的时候接了个不知道谁的电话,整个人的表情包括语气都变了:“怎么啦?是不是刚醒,冰箱里有我出门前做好的饭菜......”他边拎起外套边往外走,很随意的对业务经理挥了挥手,关上门后聂兰吟还能听见他渐渐远去的声音:“想我了吗,还有两个小时下班,我很快就会回去,乖乖等我......”尾音雀跃的上扬。
聂兰吟莫名其妙的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这办公室里的空调打得有点低了。
他在业务这边待了快三个小时,处理了点问题,还拿到一些可以对外的客户名单和订单数据分析。
等回去后发现部门里的员工们都下班了,最后一位离开的是那位预离职的大哥,看起来比他大了六七岁,正准备关灯了,见聂兰吟回来还有些诧异:“弄得这么晚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还没,”可能是因为早上中午都没吃上饭,聂兰吟的唇色有点发白:“等下我来关灯吧,我最后走。”他说完蓦的吸气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一时停不下来。
男人吓了一跳,走过来拍拍他的背,见他脸上升腾起的一层薄红,皱眉道:“怎么了这是?你生病了吗?”
掌下的脊背单薄,瘦弱,某一瞬间男人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想到已离职的那位前主管。
对方其实不是自愿走的,所以不愿意回来交接,而他们部门流程太过杂乱,相比于公司那些个技术部业务部,他们这个部门因为带不来什么直观收益,所以受不到重视,很容易被别人欺负。
聂兰吟在这个当口接手部门,其实不太容易,所有流程,步骤,包括下面员工反馈上来无法解决的问题,都要靠他自己去串部门,赔笑脸,一步一步琢磨着要怎么联通步骤解决难题。
男人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板感冒药递给他:“你应该是感冒了,等下弄完赶快回去吧,公司不太提倡加班,这个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说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聂兰吟的错觉,感觉他似乎极其细微的瑟缩了一下,飞快的把后半句说完:“总之九点钟之前赶快回去吧,到了晚上这里会变得很冷的。”
而且因为不提倡加班,公司多数人在六点半之前就已经走光了,没有人会留在这里免费加班,就算加班也是把电脑带回家里处理没做完的事情。
聂兰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捏了捏手里的感冒药。
那股痒意像是控制不住的想从他的喉咙里钻出来,他又压抑着咳嗽了好几下。
收起背包,今天没有顺风车可坐,聂兰吟走路去地铁站,有些走神。
他还要攒多少钱?
聂超风在市郊买的那个房子还有五年的房贷没还完,聂宿转眼又借了网贷,母亲腿脚不便,无法工作,也管不住那个畜生,一家人每天吃喝都要从他这里拿钱,钱,钱,钱,无论怎么样算,他还是缺钱。
聂兰吟摸了摸自己昨晚用粗糙的手法修补背包带留下的针脚,叹了一口气。
挤进地铁里,他靠在角落里闭上眼,在摇摇晃晃中,意识好像慢慢的飘离了起来,用俯视的视角,看着那个挤在人群角落里,疲惫的,沉闷的,几乎要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压扁的自己。
“嘘~”有人朝他的耳朵吹了一口凉凉的气。
聂兰吟猛然睁开眼睛,周围所有人都在低头看着手机,要么就是和他一样,已经找了个不会被地铁晃倒的角落里闭上眼睛,试图从这狭窄拥挤的空间和短促的时间里得到一点点休息。
地铁里的空调在运作,偏冷的温度让聂兰吟忍不住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
出站后他在地铁口的小摊上买了一份糯米饭,巴掌大小,几块钱一团,有两片腊肠,一点海苔肉松和炸油条,可以充当他的一顿晚饭,聂兰吟一边吃一边走回去,在手机上刷着兼职消息。
“阿吟,好可怜.......”
聂兰吟的身形僵住了一瞬,回头望,身后是汹涌不断的人潮。
城中村的地铁口晚上是很多很多人的,一旦停下来稍微不注意就会被身后的人群推到,他们往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像一只只归栏的牛羊,满眼麻木,没有表情,步履匆匆。
聂兰吟被推了两下差点摔倒,把手里剩下的糯米饭全部塞进嘴里,继续往前走。
“好可怜,抱抱,嘻....嘻嘻。”
聂兰吟一个趔趄,身后的人差点撞上他的背包,很不满的用眼神刮了他一下,然后又扭头匆匆埋入了人群。
他转移到路边去,惊疑的看了看四周,周围并没有能发出那种怪异声音的人。
摸了摸额头,聂兰吟才发现自己在发着低烧,已经烧出了幻觉。
从地铁口走到租房楼下要一公里左右距离,聂兰吟慢慢迈出步子,闻到了挤满路边的小摊上传来炸串,卤味,重庆小面,麻辣烫等混杂的各种味道。
路过这些小摊,钻进巷子里,一路往里深入,小巷越来越窄,身后总是传来恼人的电动车喇叭声,他不停的侧身让路,身体几乎贴上旁边肮脏的墙面。那些墙是浊灰色的,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治不孕不育的,治脑瘫的,治性i病的,送煤气的,送水的,还有涂鸦,诅咒,各种各种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在墙上呈现。
聂兰吟垂下眼睛。
房东给了他一个楼下大门的门禁卡,收了五十块钱押金。
聂兰吟把门禁卡靠在门禁开关上,发出了响亮的滴滴两声。
他疲惫的往楼上走着,路过二楼,三楼,发现这加起来的八间房间里,亮着灯的也就只有两间。
二楼住着一个老头,在202的位置,聂兰吟见过他提着从外面捡回来的瓶子进门,三楼304也亮着灯,他们所有的房间底下都有一道门缝,门缝里透出的光亮是暗黄色的,瞧着让人不太舒服。
他走到三楼和四楼中间的位置,听到403,也就是他的隔壁那间房,发出咔哒的极轻一声关门声。
聂兰吟眉头微蹙,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见过这位领居。
这里的隔音极差,隔壁刷牙洗脸包括在屋内走动的声音,稍稍凝神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却没有听到过隔壁403有过任何动静。
进屋后隔壁楼又传来熟悉的小孩尖叫声和歌声,聂兰吟叹了一口气,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照例做到晚上十点,隔壁的下三路歌曲终于结束,女人大喇喇吼着让两小孩去睡觉,聂兰吟捡了几件衣服去洗澡,对着抽风机下贴了一层半透明玻璃膜的窗户仔细看了看。
按理说外面不能透过这张膜往里面看到什么,可是他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卫生间里回荡着压抑的咳嗽声,聂兰吟想了想,拿出自己前几天从床底下打扫出来的旧报纸贴在窗户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洗澡。
睡前感觉迷迷糊糊的,聂兰吟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同事给的那板感冒药,抠出两粒混着凉水囫囵吞下,倒在床上很快睡过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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