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却罕见的电闪雷鸣,下起大雨。
这场雨,足下三日。
这边衙门里尚未了结伶人中毒的案子,城外便又找到一具尸骨。
“被雷劈?”宋月知有些疑惑的看像那位李姓学徒,他是义安县本地人,家中大伯在县衙当差,每日回家也会听家中人说些家常八卦,第二日同他们讲述。
“是啊,听说那梅公庙都被劈塌了一半,那具白骨便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连头都没有。实在是吓人的紧,听说发现的那人当场便吓晕过去。”李发刻意压低了声音,把三丫唬的愣住,忙往盘点药材数量的宋月知身后躲。
“吓唬孩子了不是,小李,赶紧去把库房里缺的药材盘盘,过些日子还需买些常用药材,近日这些解表药用的实在是快,多备些货。”坐在一边算账的邱大夫横了和孩子乱说话的李生一眼,招手叫他到后头去收拾。
“知道了,先生。”对待这位学徒,邱大夫向来严厉,故而这位李小哥有些怕他。对于邱师叔的指令丝毫不敢反驳,忙不迭跑到后头去干活。
“师叔何必这样严厉,三丫只是在同他玩闹说笑罢了,可不会被这样的事情真的吓到。”她其实知道师叔是对这位小哥有很高的期待,只是与人相处怎能一味严厉苛责,这样极端若是性子稍微敏感的,终会养出仇恨来。
“也好在他性子瞧着不坏,想必不会将小事放在心上,但年轻孩子也不是只靠批评打压便能成长的,师叔,若当真要把他收作弟子,还是待他稍稍宽松些吧。”
外头雨声渐大,街道上落着些枯黄的树叶,在秋日雨水中越发显得寒凉。
趁着雨大无人前来,宋月知快速的将药柜里的药清算一遍,刚放下秤,门外雨中跑过一道穿着蓑衣的身影,跑动时带起的水声渐远。那人腰间配着的刀是官府的制式,满是泥泞的靴子边镶着青边,应当是县衙的衙役。如此着急,怕是当真出了事。
“大人,大人,县丞大人,城外往东十里,有江湖门派在约斗,怕是会在咱们的地界上,恐怕要出事。梅公庙一事,县令大人尚未定夺,还请大人上报,好叫县令大人想个法子处理。”穿着蓑衣的官差在衙门也干了十余年,今日出城本是为处理梅公庙无头白骨一事。
不曾想路上听见打斗的动静,才发现竟在离梅公庙不远处聚集有五十余人,气势汹汹,皆是拿着兵器,瞧衣裳上的印记,应当是梅山一带的门派莲华派和占了几条水路的无极派。
这两家门派向来有争端,却少有大动静,如今这阵仗更是从未有过,怕是要出大问题的。江湖之事本不归官府管理,但若江湖人士死在哪个县城的地界上,总归会沾染些麻烦事。
“我去上报大人,老李你且到后院去调些人手,赶紧先到梅公庙去,只说去处理那白骨案,其余半字不可外漏,去吧。”县丞自然也怕染上是非,江湖之人行事随意,万一县衙被盯上,他们这些官职稍大的可是一个也难逃,如今只能谨慎行事。
叫了三十差役,都穿上蓑衣,配上利刃,一行人匆匆离城。李官差领着人,想着直奔梅公庙,却被与疾驰的他们擦肩而过的马车吸引了注意。
疾风骤雨中,马车上金色的纹饰依旧璀璨,拉车的高头大马也是十分健壮,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归来。来不及细看,他们匆匆错身而过,赶往先前探查的地方。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最后停在昭明医馆门前。
“请问先生,不知宋姑娘可在。”来人着一身浅青色衣裙,清秀的脸上未施粉黛,却是清秀脱俗,嗓音温柔。
“姑娘寻她可有要事。”方才盘好货,月丫头便往库房去帮着小李盘大货去了,邱师叔搁下笔,不禁感叹,不过才来几日,她消息竟走的这样快,恐怕江湖上她的医术已经传扬开,只怕往后很难太平。
“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早前便听闻宋姑娘神医仙子的名号,知道宋姑娘有仁人之心且医术高超,想着请姑娘去梅山县作客,顺便帮我们家夫人调养身体,往先生代为传达,实在感激不尽。”
秀丽的姑娘微微屈膝行礼,又双手奉上一只精致的绣花荷包,瞧着里头数目不小。
“姑娘也不必如此客气,进来坐吧。我只能代为转达,她接不接这桩活计老夫可是无法强求。”站起身来,邱大夫背着手到后院仓库寻自己那诊金高昂的师侄。这家夫人出手如此大方,恐怕治疗的问题也较为棘手。
请调养身子的大夫不是小事,那位夫人必然得派上自己得力的心腹丫头前来,那姑娘瞧着不过二十岁,那位夫人想来也是差不多年纪。这个岁数的女子,大多偷偷摸摸找大夫的都是有关子嗣方面。
“师叔的猜测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这时候,女子行医太少,许多私密病症,女子羞于对男大夫开口,穷苦人家的女人只能熬,富贵人家的也只是偷偷的寻女大夫看病,倒也是不容易。”
从前花重金请她上门的便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夫人,不少都是妇科上的问题,虽说医者面前无性别之分,但她们依附于自己的丈夫生存,自然要考虑旁人的眼光和言论,在其他男子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实在是过于逾越。
“我去看看吧,师叔,你帮着小李一起收拾收拾,两个人收拾的快,早些弄完,午间不是约了人,赶紧盘完才是正事。”昨日师叔便约了贺正言几人到医馆吃饭,宋月知索性在附近酒楼约了十个菜送来医馆。
古代的酒楼也有外卖,被称为索唤,在义安县也是非常繁荣的产业,许多手脚利索的男子都会在酒楼里做送餐的活计,被叫作闲汉。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便会送来,客人也该要到了。
“行,你去瞧着,我帮着收拾。”邱师叔朝她摆摆手,无奈的转身拿过她搁置在药材上的小册子。这册子还是月丫头弄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将药材名写好,少了许多麻烦。
堂前,低眉顺眼的姑娘仍站在门前,不曾进来,宋月知瞥了一眼门前,倚着一把湿漉漉的油纸伞。这位姑娘身子已经淋湿半边,却未有一滴进入医馆。
实在是无奈,请她进来却被婉拒,宋月知只好倒杯姜茶给她,好在早上她觉得有些寒凉,便煮了一壶姜茶在小炉上温着。
“多谢宋姑娘,还请姑娘过府,为我家夫人调养身子。”女子双手接过宋月知递来的姜茶,单薄的身子在寒冷的秋雨中有些瑟缩。
“不知贵府在何处。”若是太远,便去不得了,祝虞同陆清远的婚期还剩一个半月,贺礼还不曾决定,仍需在此地好好挑选一番才好。义安县毕竟商品流通很快,也许会有些他们夫妻二人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
“梅山县,离得不远的姑娘,夫人特地精心准备了马车,便是为姑娘在来回路上能舒服些。”两县之间约有半日路程,算不得多远,但她还是怕这位江湖上颇有声望的神医拒绝自己的邀请。
虽说宋大夫此前在宝合县妙手救万民,是位有有仁人之心的大夫,可江湖上也盛传这位神医仙子医治与否全凭心意,是出了名的随性随心。
“午间我尚有些事务处理,恐怕午后才能脱身。姑娘若方便的话便进来换身衣裳,这样的天气染上风寒可是最为厉害。”
“姑娘答应便好,奴婢身子无碍,姑娘只管处理事务,未时奴婢再来接姑娘可好。”执意不愿进门叫脏污染了屋内地面,女子得到宋月知的应答后才将杯子还给她,带着些许欢喜离开,不知去往何处。雨中,马车的纹饰依然绚烂,宋月知瞧着那些绣样组合在一起,倒像个洛字。
昨日三丫闹的太晚,直到闲汉将先前点的菜送来才迷迷糊糊的起床,只是孩子精神头足,洗了把脸便开始到处乱跑,半点瞧不出方才的迟钝模样。
“姐姐是说要离开些时日吗。”三丫啃着糖饼的动作一顿,有些委屈的望向宋月知。自从宝合县被救,她便少与姐姐分离,如今乍然听姐姐说要暂且离开些日子,不免惶然。
“是,人家请姐姐去帮着看病,你暂且住在这里,等人家的病好了,姐姐便回来接你去京城参加陆少侠的婚礼可好。”叶松乔蹲下身搂住孩子,轻声和她商量。三丫是个比较敏感的孩子,她不想让小姑娘觉得难过。
她自觉在江湖上自己不是个重要人物,但这位夫人能如此迅速的找到自己的踪迹,恐怕是费了心思。若当只是看病还好,但有些心肠歹毒之人在病好之后,为确保自己的病情不被泄露,便会对知情的大夫痛下杀手。
宋月知不会武功,凭借着毒药和医术,只她一人尚能逃离,但带上三丫却实在没有余力,为了她的安全,还是留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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