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着剑上留下的血迹，叶松乔有些沉默的过分。
在宋月知面前，除却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会与她有话说，只是眼下听了那么多当年真相，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洛家那个小少爷在门外，恐怕听了点东西。”叶松乔将擦剑的布扔进火堆，声音有几分嘶哑。
“我知道。”有些话，就是说给那位少爷听的。宋月知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多年所求的真相终于揭开，只剩下报仇这桩大事，她自然会尽己所能的帮他报仇。
“万事莫要冲动，你武功虽高，但她身边有不少高手，还是智取为上。”
“好。”静默片刻，叶松乔知道她所言有理，故而尽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冲出去手刃仇人的冲动。
洛府主院内，洛夫人正在翻阅今日一早送来的重要消息，眉头紧蹙。
“夫人，碧桃还是未曾回来，恐怕凶多吉少。”碧心奉上一杯热茶，虽说碧桃是被夫人排出去监视宋大夫身边的那个男人，但这么久没有消息实在是不对。
“那个浮生的杀手回来了没有。”
“不曾。那位宋大夫瞧着却没半分着急，她这几日仍是照常送药，不知是不是早已得到消息。”碧心这些日子一直叫人关注着宋大夫住的院子，只有宋大夫和少爷出入，还有就是送吃食的丫头，再无旁人。
“还是叫人盯好，那人可是浮生的杀手，能在浮生成为杀手的，武功放在江湖上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盯紧些。”虽没查清那人身份，但碧桃既然提出怀疑，那必然是有极大的把握，谨慎为好。
洛乐容掀开门前的厚布帘，也不待外头的丫头通传，步履匆匆的走进洛夫人的屋子。
“见过母亲。”
“这是这么了，慌慌张张的。”阖上信笺，洛夫人叫他赶紧坐。“外头这样冷，怎么也不穿件斗篷。”
“母亲，儿子有话想单独问母亲。”深吸口气，一直垂着脑袋的洛少爷才抬头盯着自己的母亲看。
她仍是自己记忆中那样，纤瘦虚弱，温柔似水，是位温柔端庄的好母亲。可一想到方才听到的话，洛乐容的心中便仍不住发寒。
许是见他的态度实在认真，洛夫人便依他所言，叫屋里伺候的碧心先退下。
“弄的这样神秘，说吧。”洛夫人有些无奈说道。儿子虽是她一手教养，但从五岁启蒙之后，他常年都在书院里读书习字，少有与她亲近，她实在是想不到儿子会有什么需要屏退左右同她说的悄悄话。
“母亲，父亲是否不是商人，而是无极派的水匪。”咬咬牙，他还是问出了一句话。
“无极派是正经江湖势力，同那些水匪还是不同的。”洛夫人楞了楞，又说道：“你是从哪里听说你父亲是无极派的人。”
这件事并未传开，只有无极派内部和府中的她的心腹才知晓，都是嘴严的人，他到底是从何知晓这件事。
“原来确有其事。我只以为是旁人胡言，竟是真的！”眼眶通红的洛乐容落下泪来。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虽说因父亲的商贾身份无法科举为官，实现抱负，但他心中并无怨怼。
只因自己的父亲是位造福乡里的商人，每年父亲都会花费不少银钱修缮官家的码头，驿站还有官道，为往来商人百姓谋方便，灾荒年代也会耗费不少钱粮赈灾。
他以父亲为荣，却不想父亲竟是往来商户人人皆唾弃的水上毒瘤之一的无极派老大。
“这件事母亲也是前些时日才知道的，当时还与你父亲大吵一架。”说到自己过世的丈夫，洛夫人掏出帕子，擦拭流下的眼泪。
“那父亲的死，是你找的杀手。”看着母亲伤心的神情，洛乐容突然开口。
拭泪的手僵住，洛夫人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他们母子也有许多时间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稚嫩的面容已经逐渐变成熟，原本亲密的家人也变得陌生。
“竟是真的！”看到母亲的神色，他已然得到答案。
“为何！”洛乐容站起身，面色铁青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他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是那样陌生。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呢，儿子，我与你父亲感情那样好，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洛夫人哪里敢认，这孩子打小便读了太多圣贤书，认死理，若他知晓是自己杀了丈夫，必然会吵闹，惹出事端。
“母亲，我不是傻子。”洛乐容不曾料到她仍想狡辩，“母亲，年幼时读论语，你曾告诫过我，诚信为本，诚实待人。怎么如今，自己却忘了。”
言罢，洛乐容见母亲的模样，便知她不会承认，拂袖而去。
见他的模样，洛夫人忧心忡忡到了晚间，只觉小腹坠痛，忙唤碧心叫来宋姑娘。
“夫人可是经过极大的心绪起伏。”看来洛少爷在这位夫人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亦或者害怕自己唯一的儿子坏了自己的复朝大计。
“方才少爷来，不知同夫人说了些什么，许是叫夫人生气了。”碧心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夫人，低声道。
“洛少爷？他瞧着不是个拿捏不住轻重的年轻人，姑娘可曾说过夫人身子不好。”洛夫人已经见红，恐怕这孩子难保。
“不曾提过，夫人不许我们同少爷讲，怕少爷担心。”碧心十分担忧的拉过大夫，压着声音继续道：“宋大夫，不知夫人的情况如何，如若可能，还请大夫尽力保下我们夫人的孩子，这孩子她真的盼了许多年才盼来，实在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在下自然会尽医者之责，全力挽救，虽说前些时日的情况是好转不少，但夫人怀孕时身体还是太弱，孩子本就来的不巧，大抵还是没有缘分。”宋月知面露难色，委婉的向她表示眼下的情况。
听到宋大夫说的话，碧心脸色瞬间煞白，宋大夫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既然说出这话，那就说明夫人腹中孩子怕是没了生机，这该如何是好。
“宋大夫，还请宋大夫尽力试一试。”碧心六神无主，眼下夫人还昏迷着，知道这样的消息还不知该怎样伤心。
开了份安胎药给洛夫人备着，宋月知才回到院中，心不在焉的用过晚膳，才见到叶松乔回来。
“如何。”
“不出所料，那位江大人集结了县衙所有的兵力还借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府兵，欲往无极派的地方围剿。”江湖门派壮大本与官府无碍，但危及商户的安全，影响梅山县的商税却是件大事，官府必然会干预。
“那位江淮江大人是昆仑同门江泽师弟的兄长，入朝前曾在江湖中闯荡多年，武功虽不及江师弟，却也不俗，对付江湖流寇想来不成问题。”
“江泽少侠？我曾见过，便是先前同陆少侠一同历练的昆仑弟子。”宋月知对他有些印象。
“是，我暗中送了些他需要的情报，他是个聪明人，想来不出几日，洛家这位夫人的势力便会被削弱不少。”说完话，叶松乔情绪有些低落。
这么多年，报仇一事终于有了眉目，待时机成熟，他必定会手刃仇敌，以慰正阳派上下冤魂。
“好了，既然已经有进展，赶紧歇着吧，这些时日为避开耳目，你一直不曾好好歇息，今日便留下好好歇息吧。”将热水倒在盆中给他洗漱。
宋月知见他眼下乌青，便知道这些日子他半点不曾好好歇息，实在是太损耗身体。
听到她的话，叶松乔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留在她房中过夜，实在是太过逾越。虽说他二人已许终生，但尚未告知长辈，拜堂成亲，这般实在是太过孟浪唐突。
“这，万万不可，我二人尚未成婚，不合适的。”见她神色认真的开始收拾床铺，叶松乔慌张的站起身来，准备从窗户离开。
“别走了。”他这副样子倒叫宋月知无奈，“只是叫你好好歇息，怎的这样害怕，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此举于姑娘名声有损，当真不行。”虽说他的行踪隐蔽，不会有旁人察觉，但这般行事是不尊重阿月，实在不该。
“可我不在乎那些，我知你心急如焚，只想着早日见到仇人的恶果，但你不好好歇息，身子可是会垮的，我只是想你休息好。”
到底是拗不过她，叶松乔第一次躺在宋月知身边，外头下起了雪。
那天夜里，叶松乔睡得格外好，早晨醒来时只觉怀中温热，一睁眼便瞧见爱人在自己怀中睡颜恬静。
夜半时他便听见雪落的声音，烧了一夜的炭盆也没了温度，许是为了取暖，宋月知整个人蜷缩在自己的怀中，倒显出平时不曾见过的脆弱来。
轻轻将她搂的更紧，叶松乔不免想到当年初见时，瘦骨嶙峋的姑娘，如今她已然成为自己怀中珍宝。
“你醒啦，早安。”宋月知抬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随后便将脸埋在他肩上，轻声说道。
这些时日，昨日晚上是她睡的最安心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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