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寻常的、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钱凌月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从贝壳里剥离出来的软体动物,**裸地暴露在这片混沌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数嘈杂的、撕裂般的回响直接灌入她的意识深处——
金属的刮擦、濒死的哀嚎、欢呼的浪潮、婴儿的啼哭……
它们交织成一片没有意义的噪音风暴,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碎。
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不是因为未知,而是因为这种彻底的“无序”,这种存在的根基被撼动的感觉。
“夏夏……”
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呼喊,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念头。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仿佛深海中的一股暖流。
这力量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慈悲的意味,轻轻梳理着那狂暴的噪音,使其渐渐退去,化为背景里模糊的、如同万人低语般的混响。
她感到自己在被牵引。
向上,或者向下?方向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唯一清晰的是脚底逐渐传来的、坚实而微凉的触感。
钱凌月猛地睁开眼,随即因眼前的景象而震撼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站在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空间里。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殿堂,穹顶高远得如同夜空,但“天空”中流淌的不是星辰,而是无数破碎、闪烁的历史光影——
它们像一条条绚烂而哀伤的河流,在虚空中缓缓流淌、碰撞、消散又重新凝聚。
她看到了飘扬的战旗碎裂成点点磷火,竹简上的字句如游鱼般浮动重组,蒸汽机的活塞在无声中往复运动,模糊的新闻影像断断续续地播放着重大事件的瞬间……
这些光影洪流构成了殿堂变幻莫测的“穹顶”,散发出一种浩瀚而悲怆的气息。
她环顾四周,所谓的“墙壁”也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悬浮的、具体而微的物件紧密堆积而成:
生锈的刀剑与断裂的长矛交叉林立,残破的陶俑静默地凝望着虚空,老旧的打字机键盘上仿佛还有指尖留下的温度,碎裂的智能手机屏幕反射着迷离的光……
它们像是从时间长河中被打捞上来的证物,静止着,却又仿佛在无声地呐喊,讲述着各自时代的故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像是陈年羊皮纸、硝烟、铁锈和雨后臭氧的混合体,吸入肺中,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历史的沉重。
【沉渊大厅】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脑海中,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知识。
大厅里并非空无一人。
这里零星分布着一些身影,穿着各色奇特的服饰:
比如一个身披残破板甲、倚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巨剑沉默伫立的骑士,他那布满伤痕的头盔下,目光如同古井般深幽。
一个戴着维多利亚时代单片眼镜、身穿燕尾服的老绅士,正对着一本悬浮在空中、自行翻页并散发微光的书籍喃喃自语,手指在空中划着复杂的符号。
还有一个穿着未来感十足、线条流畅的黑色战斗服的士兵,他身上的装甲不时流淌过一道道蓝色的数据流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另一些则与现代人无异,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刻入骨髓的警觉。
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目光偶尔交汇,也迅速移开,充满了审视与疏离,仿佛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钱凌月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孤立无援。
这里的宏大与怪异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夏夏……你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渴望在那群陌生而疏离的身影中找到那个唯一熟悉的存在。
“新来的?看起来迷路得厉害。”
一个略显沙哑、但异常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钱凌月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类似中世纪修道袍、但袍子材质却闪烁着某种金属光泽的老妇人。
老妇人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钱凌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此地是万象天渊,此处是沉渊大厅。”
老妇人的话确认了她的直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吟诵古老的诗歌。
“你能至此,而非迷失于回响乱流,说明你身上缠绕着相当强烈的‘因果线’。”
“因果线?”
“即是纽带,与某些‘历史悲愿’的深刻联系。”
老妇人指了指四周流动的光影和悬浮的器物。
“那些无法安息的记忆、滔天的冤屈、未竟的理想,其情感能量过强,便在此形成了独立的‘历史幻境’。”
“而我们这些,因各种缘由,灵魂频率与这些悲愿产生共鸣,被吸引至此的人,便是‘共鸣者’。”
她的目光落在钱凌月脸上,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内心的焦灼。
“你的眼神,是在寻找。一个对你而言,重过自身性命的人,对吧?”
钱凌月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说中了最深的秘密。
她急切地追问:“您见过她吗?一个女孩,叫冯言夏,她…她可能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冯言夏的“不存在”状态。
老妇人缓缓摇了摇头,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怜悯:
“名讳在此地并无意义,不过是代号。去‘边缘酒馆’吧,新来的共鸣者…通常会在那里找到方向,或者……找到同类。”
她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大厅边缘一条向下延伸、看似不起眼的通道,那里的光线明显昏暗许多,仿佛通向地底。
“顺着‘回响’最微弱、最沉寂的方向走。”
钱凌月道了谢,怀着愈发忐忑的心情走向那条通道。
与沉渊大厅的宏伟庄严、光影流转相比,这条通道狭窄、粗糙,石壁上布满了粗粝的凿痕,仿佛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开辟出来的。
越往下走,来自上方历史光影的辉映就越弱,光线变得幽暗。
但奇妙的是,那种无所不在的历史回响感也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老旧收音机调频不稳时发出的滋滋杂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麦芽发酵和木头陈酿的独特酒香。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看似普通的、饱经风霜的木门,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霓虹灯牌,闪烁着“边缘酒馆”四个字,那灯光接触不良似的忽明忽灭,透着一股顽强的、却又漫不经心的生命力。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