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芜英忽而侧目深深看了眼他，口吻不咸不淡。
闻言，郁翎耳廓没由来地一热，抓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
至于裴芜英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小小的车厢里，游荡着逐渐浓郁的龙舌兰酒气息的信息素。
“还没到，怎么了。”
裴芜英调整了下坐姿，顺带摇下窗户，令新鲜空气注入狭小的车厢，冲淡他的信息素。
“信息素很浓，收敛一下。”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
这下，郁翎震惊了，猛地扭头看她，漆黑的眼睛写满困惑。
裴芜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慢悠悠开口。
“能。”
“你不是beta吗？怎么会能闻到信息素？”
“可能是我差点分化为Alpha前打了太多的抑制剂，导致我不算一个完整的Alpha，但又多了Alpha灵敏的五感。”
裴芜英罕见的，耐心和他解释着。
这不算什么秘密，裴家人都知道她差点分化为A级Alpha，可裴建阳只想要一个beta，为此在AO研究所里找到第二性别专家团队，特制一批抑制剂，在分化期一个月里，每天注射在她身上，才生生抑制住她强大的信息素。
她说得轻巧，可郁翎一听，心口猛地一滞，里头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眸中划过一丝恍然。
刚分化为Alpha时，信息素不稳定折磨他大半年，每天都要靠贴阻隔贴和打抑制剂来控制信息素外溢，那种感觉并不好受，郁翎深有体会。
可裴芜英本该是个Alpha，却活生生被抑制住发育，其中遭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相当于折断雏鹰的羽翼般。
“疼吗？”
他声音极其轻发问，裴芜英听见了，心头一颤，不经意间眨了下眼。
“还行，不受信息素控制挺好的。”
“嗯，那你，讨厌我的信息素吗？”
忽而，郁翎声音闷闷的，几近乎小心询问她。
他知道他的信息素不讨喜，一股子的烈酒气味，不如那些果香信息素惹人喜欢，而且，结合刚才裴芜英让他收敛一下信息素，种种迹象表明。
她似乎不喜欢他的信息素。
“为什么这么问？”裴芜英眸子微挑，淡淡瞥了眼他。
“…因为你说让我收敛一下…”
郁翎轻咳一声，底气不足回答。
“因为太浓了，有点呼吸不上来。”
郁翎一顿，继而又听到她补充。
“不讨厌，很好闻。”
此话一出，郁翎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裴芜英眼角弯弯，也觉得好笑。
她觉得，郁翎怎么有点像努力讨人喜欢的小狗。
这是和他正式认识的第三面，裴芜英才察觉到，她已经不受控地帮了他两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郁翎能总能让她忍不住出手，虽说她觉得他的出现过于巧合，第一次见他是在小雪纷飞的夜晚，他在西阳路的地铁站口。
戴着赤色狐狸头套的Alpha，孤零零唱着一首林淑宁的《月亮下的人》，唱得温情缱绻，哑哑的嗓音很适合唱歌，让她情不自禁为他的歌声停留。
唱歌的人是孤独的。
听歌的人是孤独的。
可雪夜下相对而站的人，不孤独。
她记得那时是元宵夜，街头上人匆匆而过，赶着回家团聚。
裴家不算她真正的家，裴青病情刚刚稳定还在外地。
深知当时，她不是被团圆眷顾的人。
巧合的是，那夜。
郁翎好像也不是。
所以，他们重逢了。
……
将近晚上七点钟，两人才抵达西阳路的精神病院门口。
这夜，天格外沉，不见月。
潘阿姨帮忙搬着郁翎带来的器材，视线狐疑地在他身上来回转悠，似要把人看穿。
对此，郁翎自是察觉到，每回撞入她八卦的目光中，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大部分器材郁翎用推车拖进去，自然熟练地组装起来，注意力时不时被宽阔病房内的海报吸引。
全都是那位风华绝代的Alpha，林淑宁。
只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抑郁自杀了，年仅三十八岁。
不到半小时，他就基本搭建好一个小舞台，期间林琳尤为安静，没再发出尖锐的叫声，而是目光紧紧跟随着郁翎的一举一动。
裴芜英忙着打电话，似在忙工作。
她一直很忙，大部分的空余时间是要挤出来的，裴建阳半放权让她参与决策，州内的产业链她基本了解。
而州外，尤其是美州那边的生意，要等她成年后外出求学时才方便接手，但不少企业的项目已经由她过目后再进行决策。
除此之外，还要应付贺家，华宁城区的项目裴家迟迟不表态，贺家骏急了，正急哄哄地通过裴家人联系她，只要她点头，裴建阳不会有什么意见。
冷处理贺家期间，裴芜英暗地里找人物色着近几年新介入深市政务系统的家族，大选在即，她需要找出一支潜力股去投资，确保在失去贺家的助力之后，仍能不失政界的关系。
因为不少裴家人已经开始物色政界的家族联姻，尤其是beta，有可能和她抗衡的裴家同龄小辈，根本不服她，也想通过联姻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还竟挑选的都是Alpha。
其中深意，不用言说，明眼人都懂。
和贺家联姻无非是她执掌裴家最快的方式，又快又稳地继承家业，曾是她的目标。
这让她产生动摇的主要原因是裴青。
一个半月前，裴青进行了摘除腺体的手术，一个失去Alpha伴侣的Omega，没了她妈妈的信息素抚慰，发情期痛苦不堪，加上有了她之后，体质变差，身体早被信息素拖垮。
在州外休养了几年，直到今年才达到进行摘除腺体手术的标准，不久，将回深市。
那段时间，她非常焦虑。
腺体摘除手术成功率并不算高，百分之五十，但裴青想要不受信息素支配，延长寿命，只能冒这个险。
他的Alpha死了，可他是被终身标记过的Omega，一生只能被标记一次，标记之后Omega具有排他性，强行接纳其他Alpha的信息素会引起与体内残存的Alpha信息素对冲，极大可能Omega承受不了两股强烈信息素的侵犯，暴毙而亡。
临近手术室前，裴青紧紧握着她的手，认真交代她。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贺家不是你的最优选。
此话一出，裴芜英微微一愣，直到手腕的力气消失，手术灯亮起，她坐在外面才反应过来。
原来，裴青一直关注她的动态，甚至看出她的犹豫。
她还以为，父亲失去Alpha后，一蹶不振，连唯一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丢在裴家。
她理解的，理解裴青失去伴侣后的痛苦和麻木。
林淑宁自杀的那天下了雨，是一个潮湿的深秋雨夜里。
那场雨，淋湿了裴青。
也淋湿了裴芜英。
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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