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罗翊霄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
新宿舍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左邻右舍皆是叶派的人，连房间的装饰都透着一股叶家特有的装模作样。想想叶重雪这个名字也挺装的，啧。
他依然没法相信自己成了叶家赘婿；但母亲在电话里说的不止这一件事。
觉醒仪式有蹊跷。
也许是不愿接受觉醒失败的现实，罗翊霄没法把这句话置若罔闻。他回想起那瓶无色无味的“神血”。尽管看起来与其他人喝下的别无二致……可万一方辕搞错了，那是一瓶普通的水呢？
宿舍门啪一声被打开。罗翊霄利索坐起，不用看门口就嚷：“您不会敲个门吗？”
“恐怕是您聋了吧。”
叶重雪阴着脸走进来，周身仿佛散发着浓黑的怨气：“起来，测试。”
哦，异能测试。还有这茬。
罗翊霄悠哉地躺回床上：“测试跟我这个无能者有什么关系呢？”
叶重雪本就白净的脸立马更白一层。“……你得跟我一起去。”他按捺着怒气说。
“叶公子这是在请求咯？真没办法，学长我姑且陪你去吧。”
死对头气得头上冒烟。趁他没恼羞成怒把人踹下床，罗翊霄见好就收：“哪个场地，谁负责？”
“四号场，左教授亲自来。”答完话叶重雪才反应过来发火，“你不会自己查？”
“说得好像是我测试一样。”
他趁死对头爆炸前溜之大吉。
-
四号训练场专供觉醒后的异能者使用，别说入学不久的叶重雪，连罗翊霄此前也没进去过。
左教授单名一个策字，体格精瘦、肤色黝黑、作风凌厉，在酆水学院以严格著称。他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罗翊霄跑进门时，只见训练场内的假人全副武装，个个都要扑上来宰了他似的。
“你是罗家那小子。”左策瞥他一眼，“成绩倒是不错，为什么觉醒仪式表现那么差劲？”
是我故意的么。罗翊霄跳过这个让人难堪的问题：“教授，今天怎么个测试法啊。”
“又不是你测试，问什么问。”
叶重雪紧跟着赶到。罗翊霄闭上嘴巴，等着看死对头吃瘪。
而左策不负期望：“就是你吧，叶家的小儿子？听说你是个omega。”
“……是的，教授。”
“年轻人想表现自己可以，少用下三滥的手段。”
他似乎暗指叶重雪的异能觉醒是有意而为。罗翊霄不爽地咋舌，还没说话，就听见叶重雪不卑不亢的发言：“教授，我没有表现自己的意思。”
左策没给他眼神。“神血好喝吗？”他突兀地问。
叶重雪愣住了，表情中有些迷茫。
“没味儿，跟水一样。”
明明没有问自己，罗翊霄硬是把话茬接了下来。左教授一挑眉，他便呲出个无知无畏的笑回敬过去。
左策怕不是以为叶重雪偷喝神血才觉醒的异能。真是笑话，神血有那么好偷？
教授没再追究这个问题。“看到那些假人没有，”他语气冷淡，“给你三十秒，让我看看你的异能有多大能耐。”
罗翊霄扫视半圈，瞪大眼睛：训练场的空间被拓展出约六百平方，密密麻麻塞满了假人，却只给三十秒？
滴答一声，机械表开始计时。
叶重雪有一瞬间的慌乱。三秒后他冷静下来，径自握住罗翊霄的手，闭上双眼。十秒钟过去，他的前额沁出汗水。
第二十三秒，异能终于发动。与叶重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影子人挥刀而出，速度却比前晚面对怪物时差上几倍。那影子一顿乱砍，不过是将面前五米的假人将将击倒。左策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
重叠的手无力放开，叶重雪紧咬下唇。眼看左教授就要往测评单上落笔，罗翊霄忍不住出声打断：“请等一下。”
左策冷眼看着他。叶重雪也颇意外地看过来，神色略显惊惶。
“他实际使用异能的时间只有七秒，达不到测试的效果吧。”罗翊霄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讲话的音调却十分镇定。“教授，我亲眼见过他的异能，发动速度只要一眨眼的时间。您可以让他再来一次的。”
左策把测评单搁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罗翊霄回瞪过去，心想反正测试的人不是我，有什么好怕这老叔的。
半晌，这严厉出了名的教授居然笑了一下。“好，”他毫无起伏地说，“那就再来一次。叶家小子，我给你五秒时间准备。”
“是。”
叶重雪深吸一口气。他好紧张。罗翊霄心里暗乐，主动朝他伸出手去。
五秒倒计时，双手交握。
下一秒白光乱闪，前方的假人登时身首异处。人形的影子幻化双手为利刃，所到之处七零八落，一片荒芜。它快速推进着收割线，五十米，一百米。
叶重雪的脸色越发苍白，若非罗翊霄支撑马上就要昏倒在地。罗翊霄留了个心眼，用另一只手探他脉搏：触感微弱几不可闻，俨然离死人不远。他暗自捏一把汗，只盼这三十秒的倒计时快些结束——
一道劲风突然拍至面前。罗翊霄迅速朝后一闪，手上使力，一把将叶重雪掩在身后。
左策并未收手，变拳为掌，直冲他肩头抓去。罗翊霄连退数步挥臂格挡，心下暗喜能行动的是右手；然而教授这一招难以接下，对方手如鹰爪，一个猛拽便将罗翊霄拉离重心。左策快速补上一个扫腿，两名学生顿时齐齐跪地。随即他一脚踩上两人相握的手——罗翊霄大叫一声，只觉左手骨骼尽碎。
倒计时归零。
假人只剩外围一圈还在坚持站立。影子回到叶重雪的身体，他刹那脱力，趴在地上竭力呼吸，好像刚从溺水边缘被捞上来。罗翊霄松开左手，教授那一脚疼得他连声苦都叫不出来。
左策倚墙而立，耐人寻味地端详着他们两个。
“为什么不松手？”
罗翊霄瞟一眼半死不活的叶重雪：“我怕他死了。”
左策笑了一声，这次竟听起来有几分愉悦：“你就不怕自己死了？”
“……我相信测试没必要死人，教授。”
叶重雪终于找回呼吸节奏，扯着干哑的嗓子强行开口：“教授、我没有听说……您为什么要攻击他？测试与他无关。”
左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与他无关？”他问，“他是不是你的锚点？”
叶重雪答了声是；罗翊霄一看就知道他脑子一团浆糊。左策不再搭理他俩，自顾自写起测评单来。
“测试不比实战。”他最后说，“留有如此明显的弱点，算什么可造之材？”
他按下训练场的还原程序出去了。罗翊霄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死对头，内心浮现要不要拉他一把的想法——算了，不要，手疼。
-
测试后叶重雪被扔进了医务室。他呼吸不畅，不时咳血，样子使罗翊霄看了想提供临终关怀。当然他没有真的提供。
这要怪叶重雪自己。精神系异能对人体的消耗知名的大，叶重雪大概还没学会对异能的控制，48小时内使用两次就把自己搞成濒死病人。
罗翊霄为校医提供完简单信息，又嬉皮笑脸套来一份病号餐，坐在叶重雪床头囫囵吞枣。病号餐难吃却有营养，更重要的是不用去食堂。一连串灾难事件下来，罗翊霄暂时不想接触人群。
但这该死的八卦总是传得最快……
堂弟罗瑜率先摸进病房，观赏着他俩待在一起相安无事的模样啧啧称奇。罗翊霄用眼神让他闭嘴：“我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讲真我不知道，我被罗瑾轰回来的。”罗瑜脑袋里只有一根筋，“没事了吧霄哥？退学令也撤了，你就待着呗。”
罗翊霄简直被他气笑。“那我就在叶派待到毕业呗？你可真行。”
“啊，我以为你愿意的呢？”罗瑜扫一眼病床上的叶重雪，仿佛被辣到眼睛般赶忙收回目光，“那怎么回事啊？原来不是他们叶家想攀亲？”
“换你去跟叶家结亲好不好？”
“真别吧，我一个beta叶家哪看得上。”罗瑜小声嘟囔，“其实我觉得也没啥，咱两家有那么大仇吗？八百年前的老黄历……”
罗翊霄踹他凳子一脚：“跟你亲哥说去。”要是没那么大仇，罗瑜的兄长罗瑾也不会看见树叶的叶字都想吐口水。
他俩说话间，病房外一阵骚动。
与叶重雪同学级的三五名学生结伴蹦跶进病房，紧跟着一群想凑近乎的叶派追随者，有人还在这么短时间里弄来了探病的果篮。罗瑜登时戒备起来，做出要打架随时奉陪的架势。而那群人见到床边的罗翊霄，瞬间僵硬得不知手脚往哪里放，空气一时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罗翊霄以沉默掩饰呆滞。他瞟一眼叶重雪，恨不得把他氧气罩摘了。
学生会的人居然也从外面挤进来。为首的方辕环视四周，“大家都来了啊？哎呀病房不能这么多人的，我打听过了小叶没事，心意到了就行哈。”
罗翊霄更想摘氧气罩了。方辕把人都打发出去，乐颠颠地回来找他：
“霄哥啊，跟你说个事。还记得我说会加强巡逻吧？小叶这个异能，我觉得用在侦查上就很合适，也不费劲。而且你俩一起的话，还能培养感情！”
“……所以你俩加入巡逻队呗？就这么说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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