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个多月，文璃才从中都带着消息回来了。
德懋公主、徽意大人也回来了。
赵贝锦被立为皇太女，同时册封周以枝为淮北郡主，段与乐为洛东郡主。
平南大将军张放征讨安南，屡立战功。赵贝锦的父兄在军中也连升三级。
周以枝听完他们说的，心里高兴，果然锦姐姐会被立为皇太女。
接着文璃就说：“李仁偲这次也立了不少军功，他一回到中都，就立刻让父亲上门提亲了。”
周以枝直起身子，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问：“提亲？提什么亲？谁跟谁提亲？”
文璃莫名其妙看着突然失态的周以枝，说道：“李府大公子李仁偲跟赵贝锦啊。”
周以枝坐回去，小声问：“赵家同意了？”
文璃说：“他俩自小就有两方父母的有口头约定。如今，赵贝锦正式被立为皇太女，只要李府愿意让大公子李仁偲入赘，这门亲事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周以枝低头不再说话。自己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喜欢锦姐姐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娶她，也不能嫁给她……
文璃接着讲下个月要举行皇太女的册封大典，问：“周小郡主想不想去中都观礼？我可以送……”
周以枝完全没有听文璃在说什么。
“周小郡主？”文璃又喊了她一声。
周以枝回过神，怒气冲冲甩下一句：“不观。”直接起身离去。
徽意摇摇头，“你们都说不让我管，你看看，这才几个月，一点规矩都没了。”
神渊在旁边站起身，行了个礼说：“徽意大人别生气。周小郡主她，他，喜欢锦郡主……所以，刚才听说定亲一事，才失了礼。”
徽意更加震惊了，“什么？喜欢赵贝锦？！”
“嗯。她回来的这七八个月，一直在跟锦郡主通信。”
德懋公主在一旁问道：“通信？说些什么？”
“不知道。以枝都不让我看。”
德懋公主看向文璃。
文璃说：“阿渊，你先去吧。”
“是。”神渊起身行礼，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听见屋内德懋公主话里似乎提到不见天。
神渊往自己房间走，心想，不见天是负责刺探情报和刺杀的。在武北，不需要不见天去杀人，那么德懋公主需要知道的就是赵贝锦跟周以枝的通信内容。
武北，距离中都恒璟两千多里，一直是中都权力鞭长不及的地方。之前更是被圣主青玄从西凉关封锁，彻底断绝了跟中都的往来。
硕玄帝龙千山登基后，武北就由德懋公主管辖，事情也都是密奏直接入宫。
外人对武北的军情、部署、兵力知之甚少。
任何人想打探武北的情报，也都无从下手。
神渊走到周以枝屋门口，敲了敲门，“以枝？我可以进来吗？”
“嗯。进来吧。”
神渊推门进去，“呦，还哭上鼻子啦？”
周以枝听她这么说，原本压抑着抽泣，直接仰头大哭起来，“我什么都不是，我男不男，女不女的，我不配喜欢别人，也不配被人喜欢，我不能娶亲，也不能嫁人！我……我不想活了！”
神渊搂住她，让她在怀里哭，安慰道：“没事。你呢，不男不女，我呢，不妖不人。将来啊，咱俩就像这样凑合着互相做个伴，不是也挺好的？”
“哇！你才不男不女、不妖不人呢！”周以枝哭得更伤心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替祖辈承受这一切？为什么？！”
神渊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活在对母亲的恐惧中，幸好遇见了文璃和他们这些关爱自己的人。
“能被人爱，能付出爱，真的很幸福。”
神渊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师父文璃，不见天，小将军，圣主，墨云，韦谚，紫鸢……他们这一大堆都不是人……
周以枝哭累了，情绪也平稳了一些，问道：“阿渊姐姐，你都一百多岁了，以前也喜欢过别人吧？”
神渊说：“我们修道的，很多戒律。色字心头一把刀，自然也是要戒的。虽然也有能结为道侣的，但是我这方面的缘分似乎一直没来。每天跟着母亲修习，要么就是外出寻妖兽，身边都是同门弟子，他们都怕我。应该说他们都怕我母亲，所以也不敢跟我太亲近。”
神渊说到这里后背命门处又开始疼。上次，四姑姑法极说那是她命门所在，两次都是那个地方被打伤，只要起心动念就会疼痛。
临阑梦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不要对世人动心，人心善变，寿命短暂，终究会离开你。更不能对妖动心，它们会影响你对善恶的判断，会成为你的弱点，削弱你的法力。”
周以枝伸手摸了摸神渊的脸，“阿渊姐姐，你怎么了？一头汗？”
神渊说：“没什么，又想起一些事。以枝，你也别哭了，净了面去道歉。”
周以枝抽着鼻子，准备下床，“道什么歉？”
“你刚才那样离开，太失礼了，徽意大人有些生气呢。”
周以枝点点头，抹了眼泪，“好，我这就去。”
神渊来到后院，在花园外面门口等。她可不想让师父以为自己在偷听他们说话。
文璃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神渊正吹着口哨逗鸟。
文璃说：“知道你没偷听，倒也不用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吵死了。”
神渊笑笑，“师父，走吧？”
“去哪儿？”
“什么？！师父不是答应接我去见法极吗？问我父亲的事情啊。”
“哦，我忘了。最近朝堂和前线都太忙了。”
“那去不去啊？”
“把你送过去，我就得走了，不能久留。”
“好。”
“我找个人陪你一起吧？”文璃不放心神渊。
“我完全恢复啦，师父放心。”神渊说着身下起了一个蓝色巨大阵法，几乎罩住整个公主府，“看，是不是比以前还厉害？”话音未落，阵法由蓝转绿，闪了两下，消失了……
文璃笑：“看来那个绿色的灵力还在干扰你。”
“哎呀，刚才太得意，起太大了嘛，小一点的阵法都没事的。”
“行，走吧。”
二人御风而行，神渊这才想起来问，“师父为何要把法极、明极送到泰山府君那里？”
文璃说：“普通人若是作恶，有律令，有府衙。官府的牢房可关不住这些修仙之人，况且他们没伤人，律令里可没有虐杀妖兽要怎么判罚。所以修仙之人的善恶由泰山府君判，府君判不了的，上面还有大司命和少司命两个天神管。”
神渊问：“仙家斗法常有死伤，怎么算？”
“若是身死，三魂七魄或投胎或留在人域或飞升，甚至堕入地狱也是有可能的，自有他的因果。杀人之人要背负巨大杀业，那也是他的因果。”
“哈，所以修道最忌杀戮，不是救人，而是救己。”
文璃叹气，“你这孩子，若非要这么理解，也是没错……毕竟先律己再律人，先渡己才能渡众生。”
一个月后。
明日就是赵贝锦被立为皇太女的册封大典了。
武北，白武城，公主府。
已是深夜，周以枝屋内写信。听见屋顶瓦片响，接着有人敲窗户。
周以枝纳闷：“神渊跟国师走了一个月，一直没回来。这是谁，敢上屋顶？”
又是两声叩窗的声音。
周以枝走到窗边：“谁？”
“风宗，复风狸。”
周以枝更纳闷了，复风狸从中都跑到武北来干什么？
“锦郡主让我给你送一样东西。”
周以枝立刻拉开窗户，“锦姐姐？”
“是。明日是她册封大典。她说知道你不能来观礼，让我送一坛酒给你。”复风狸手里提着一个青白瓷的小坛子。
“送酒？”
“这酒叫化柔薄雪。是中都习俗，凡是家中有大喜事，才会开一坛。这坛酒正是锦郡主出生那年酿的，今日下晌刚从地下起出来，让我两千多里给你送来。”
周以枝接过酒坛，“辛苦你了。我让下人给你安排房间休息。”
复风狸说，“不必，风宗所有在册弟子明日都要参加大典，我还得赶回去。”
“多谢。”
周以枝捧着酒坛，来到院子里，坐在芭蕉下面。
这几颗芭蕉是德懋公主当初从中都运来的，武北没有。每年冬天都要搬到房子里，开春再搬出来。
此时正是六月，芭蕉叶展开有半个人那么大。
周以枝看着芭蕉叶中间透过来的月色，一个人喝完了整坛酒。
“宫中那么多事，册封仪式一定也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她还想着我不能去观礼，托人吩咐家里启了这坛酒，又让复风狸两千多里送来。这份情……”
她想回中都去，她想亲口告诉赵贝锦，别答应李家的亲事，等等她。等文璃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的男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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