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国公府

他走得匆促,衣袂带风,在空中刮起一股漩涡,使得烛火随之摇曳。很快那个挺拔清瘦的身影就隐入黑暗的夜色中。

阿蒲蒻拿手抚上唇瓣,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再滑向胸口,心腔还在猛烈跳动。愣神之际看到滚到远处的胆瓶。她慌忙把瓶子拾起来收回袖中,蹑手蹑脚出了微雪堂。

“哎呀我的姑娘!您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都听见二公子带人回来了……”

“我……我有一事不明跟二公子请教。”

“姑娘您胆子也太大了!您不知道奴婢随您和二公子出门那几天,她们都笑话奴婢摊上个阎罗殿的差事呢。”翠白口中的“她们”是府里的丫鬟仆妇。

“你们呀还敢在背后闲话?二公子不是阎罗,才没有那么可怕。”她答得天真。

青竹丛外,嵇成忧伫立在院墙下听阿蒲蒻和婢女悄声说着话走远。

眠风靠近:“二公子,大公子的腰牌找到了。”

说着递上来一个军中制式的铜牌。

嵇成忧接过来。年代久远,牌子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斑驳,呈乌褐色。

冰冷的气息透过铜面传到手心。他将腰牌握紧,回到院中。

眠风跟上,又道:“除了腰牌,还有当年官家赐给您的鞠球,都叫三公子塞在暗格夹层里,过了七八年,只怕他自己都忘记了!”

他说着,从檐下拿出一个篓子,取出一个鞠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如同新的一般。

“拿到冲梧院去,免得他们哪天想起来又来偷。”嵇成忧看也不看鞠球,淡淡的吩咐道。

客院中,阿蒲蒻一手托腮一手执笔坐在书案前。一盏茶过去了,札记册子上还是一片空白。

她浑沌了五年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烈和混乱过。

不用她像往常那样费心思量,心中就充斥了各种情绪,乱成了一团杂草,完全静不下来。

如同一只沉睡的熊,听到冰雪融化的声音,就要从漫长的冬天醒来。

但是一切都非常不真实。嘴唇上时而温柔时而热烈的触碰似乎还未消散,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令她心神不宁,慌张,恍惚,困惑……

总之完全无法用言语描述。

还是不要写札记的好。他识得苗文。

这个念头闪过,她“啪”的一下猛地把札记册子合上。两团红晕浮上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羞怯。

当晚,阿蒲蒻做了一夜奇奇怪怪的梦。

梦中,嵇成忧又在亲她,亲着亲着突然拔出刀猛地朝她劈下来。可她明明记得那时他把刀放在桌上,为何身上还会藏着一具刀柄呢。他亲她时,他的刀柄硌着她的腰,硬邦邦的让她很不舒服。

等她惊醒过来又迷迷糊糊睡去,正在亲她的嵇成忧忽然又变成了一条巨蟒,把她紧紧缠绕似要拆吃入腹,又把她吓醒。

如此两次三番的折腾,次日她果然起得晚了。好在国公府就在隔壁,等她梳妆打扮好,时辰上还绰绰有余。

她去鹤延堂陪嵇老夫人用早膳,才知道隋珠染了风寒病倒在床。

隋氏手中搅着帕子,慌乱和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姑娘头一回出门做客,老奴本该陪着的,可珠丫头从来没害过病,这突然的就倒下了……”

母女连心情有可原。阿蒲蒻和嵇老夫人都叫她安心在府里照顾隋珠。延医煎药虽说不用她亲自上手,陪在旁边也安心些。

隋氏脸上挂着感激的笑跟老夫人连声谢恩,又把翠白等人喊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们仔细伺候,莫叫姑娘被哪个不长眼的浪荡子冲撞了。

嵇老夫人有了主意:“叫二郎关照些蒻儿。”

听到嵇祖母提起嵇成忧,阿蒲蒻下意识的伸手抚唇。

既然毒蛊已经解开,他陪她去馀时苑求师问学那段日子的耐心、宽容和照拂,都不会再有了。

没想到嵇成忧过来后,嵇老夫人一吩咐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在一屋子的婢女仆妇环绕下,嵇成忧向嵇老夫人请安,跟隋氏慰问隋珠的病情,让她及早安排府里的管事去请郎中。甚至还淡漠的看了阿蒲蒻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端方有礼,仪态从容恰如其分,和以前没有两样。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浮上来。阿蒲蒻差点以为昨晚的事是一个梦,而且只是她一个人的梦。

直到他离开主屋时,回头瞥了她一眼,低声唤了一句“还不快跟上来”,阿蒲蒻如梦初醒,赶紧碎步跟了上去。

一乘小轿载着她,嵇成忧和随从仆妇从旁步行,轻捷的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的管事仆妇相迎,把他们请入庭院。还未踏入大厅,已听得里头笑语喧哗热闹非凡。隋珠早已提前准备好贺礼,不需阿蒲蒻操心,她只叫翠白把胆瓶悄悄收好,等着交给嵇成夙。

政事堂的几个小郎君见到嵇成忧,笑容满面的向他们走来。

阿蒲蒻到政事堂时也曾跟他们打过照面。和嵇家三哥一样,都是和善热忱的年轻人。

她准备离开,被嵇成忧唤住:“若有不便之处,叫人出来找眠风。”

“……我稍后也会过去。”他稍做停顿,又道。

阿蒲蒻应了一声,跟在国公府的人后头,纤秾合度的身姿绕过照壁。

政事堂的少年们围上来跟嵇成忧拱手问安,又稍稍散开了些,将一个绿袍小郎让出来。

小郎随着嵇成忧的目光一同望向照壁处攒动的人影,腼腆笑道:“大人,卑职斗胆跟大人打听一声,阿蒲蒻姑娘可许配了人家没有?”

小郎君说完,眉清目秀的脸庞瞬间转红,心思昭然若揭。

围着他和嵇成忧的其他少年郎发出了然的低声哄笑。

嵇成忧眉头微跳,直直的望向少年们。

淡然冷漠的眉眼间蕴含了一股肃沉,与他在政事堂遥领北地军马攻城夺寨时的杀伐之气如出一辙。

少年们的笑容讪讪的凝固在脸上。

待他们收敛笑意,嵇成忧缓缓开口:“随意将姑娘的名讳轻薄于口、嬉闹于众,成何体统。鄙府的客人,岂能容尔等轻慢无礼。”

他的声音很平静,威严之意扑面而来。

绿袍小郎羞惭不已,喏喏赔礼致歉。

嵇成忧唯恐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强忍住内心的烦躁沉声又道:“罗娘子与汝天差地别,绝非良配。你在政事堂做事向来有分寸,以后莫要再做此轻浮之状。”

说完,甩开袖子朝里面走,也不管身后的小郎君们如何七嘴八舌的劝慰绿袍小郎。

国公府的世子册封之礼如约在吉时举行。官家派了身边的亲信宦官蔡翁宣旨,除了英王公务缠身由英王妃代为观礼,官家堂叔辈的安王和侄孙辈的瑞王都亲自出席。玉乘公主代表王皇后和周贵妃两位娘娘,亦带来贺礼。

因是冬日,宾客们在院中观礼后,纷纷挪到正房、暖阁和廊下。相熟的夫人娘子们自发聚到一处说话吃茶,衣香鬓影莺声燕语让人如置身春天的百花园里。

热闹的人群中,嵇成忧一眼看到玉色照人的阿蒲蒻。一身簇新的衣裳,锦绣绮罗浮艳生辉,把她娇俏的容貌衬托的越发明丽。宾客们在暗中打量她,在她身上投下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她浑然不觉。

少女眼神飘忽,显然在走神。她意识不到自己的美丽对怀春的小郎君来说,是多大的诱惑。也不知道,他刚刚帮她推拒了一个求爱者。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嵇成忧很是不快。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他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打发掉。可是成夙……他不能这么做。

他心意已决,要将昨晚的荒唐抛之脑后。可是那一幕幕,又总是不合时宜的在脑海中呈现,令他心间颤动,忍不住回味。

被他亲的瑟瑟发抖也不敢躲避的唇,被他结实的胸膛挤压的动弹不得的身躯,都柔软的不可思议。让他恍惚的以为被托在云端,以至生出更多的妄念。他不知道,如果放任那可怕的**挣脱桎梏,是会被柔软的云朵托住,还是会堕入另一种极乐。

厅中,妙龄女郎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带着怜惜的目光红着脸庞偷看他,活不过二十四的嵇家二郎、温润俊雅才华横溢的嵇成忧,此刻眉头深蹙面色沉凝,似乎在思考极为重大的事情。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沉湎于多么肮脏龌龊的念头,不能自拔。

要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还未等他从厅中走开,周国公过来,虚虚携了他的手臂,笑着请他跟自己到书房一趟,有要紧事相商。

与此同时。

“请问姑娘就是罗娘子罢?”一个宫婢走到阿蒲蒻身边,开口打破了她的神游。

“我家王妃娘娘请您叙话。”宫婢说。

阿蒲蒻顺着宫婢走来的方向望去,身着锦绣宫装的青女素娥围绕的主坐上,坐着今日来观礼的两位最尊贵的女子,英王妃王令卿和玉乘公主。

花团锦簇中,英王妃看着她,眼神温和,气度娴雅。

阿蒲蒻有点紧张,没人教过她如何和贵女打交道,八面玲珑的隋氏又不在身边。

她这时想起嵇成忧,飘起眼睛四处寻他。

他就在不远处,眉目俊深,正驻足望向这边。

王令卿也看见了他,笑道:“王爷之前跟我说将军府来了客人,上回我去拜访祖母才晓得原来是罗土司的爱女。罗娘子既是祖母盛情款待的贵客,也就是我的客人。二哥放心去,我和罗姑娘说说话。”

嵇成忧朝王妃远远的稽手谢过,道了一声“有劳娘娘”,朝阿蒲蒻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阿蒲蒻的唇角刚刚扬起来冲他微笑,他已经转身和周国公相携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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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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