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寻医问药

孩子的事,玉婵从前从未想过,以后多半也不会想。

若她与魏襄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自然也该像所有新婚夫妇那般期盼孩子,可他们不是,也自然不会期盼。

很快她又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医馆里,义诊过后,来陆家医馆看诊的人明显比从前变多了。

入秋以后,天气一天天变凉,近来染上风寒的人不少。

黄家大夫人吴氏揉了揉隐痛的额角,服下丫鬟端上来的一碗药,强打着精神去老太太跟前请安。

刚走到窗外,见守门小丫鬟不在,待要打了帘子进去就听见李嬷嬷道:“这几日天气变凉了,今早邹二姑娘亲自送来了您这几日的药,嘱咐您早晚风大,千万要注意保暖,好不容易保养起来的身子,可千万别再染上病气。”

黄老夫人抚抚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我又不是泥做的菩萨,哪儿那么容易就染上病气?一天三顿苦药汁子一顿不落也就罢了,如今连门都不得出了。”

李嬷嬷掩嘴笑:“也没说不让您出门,邹二姑娘说了,晌午日头好的时候尽可扶您到院里转转,对您身子好。”

黄老夫人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一口一个邹二姑娘,这黄家到底我说了算还是她说了算?”

李嬷嬷赔着笑道:“您呀,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们这一大家子数您最稀罕人姑娘,要不,怎么回回都嘱咐把最好的留给她?”

黄老夫人往靠枕上一歪,望着高几上一只孤孤单单的陶瓷小人儿,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我的心思,你们又哪里知道?”

李嬷嬷也敛了笑,轻叹一声道:“您心里的苦楚除了老奴,还有谁知晓?咱们家三姑娘失散那年也就……也就邹二姑娘一般大小,眼看亲事都定下来了,怎么就……”

说到这里李嬷嬷也说不下去了,掏出帕子抹着泪。

“您呀,无非就是瞧见婵姑娘就想到了咱们三姑娘了。咱们三姑娘要是还在您身旁,定也像婵姑娘那般体贴孝顺。”

……

这话叫躲在窗外听墙角的黄大夫人听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一个外来的非亲非故的丫头在老太太心中竟有了如此高的地位。

老太太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将最好的留给那丫头,就连她的亲闺女出嫁前都没享受过祖母这般的疼爱。

关键那丫头还是二叔找来的,又刚好同她家大郎有过节,倘若真叫那丫头在黄家得势,那还了得?

黄大夫人安也不请了,当即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中,火急火燎找来底下管事就是一通安排。

陆家医馆,玉婵送走前来看诊的最后一位病人,收拾好柜面上的东西正准备出门,迎面撞见外出采买归来的陆东家。

陆东家一只脚踏进门,忍不住放声大笑三声。

玉婵一脸古怪地看向他:“您捡着银子了?这么高兴?”

陆思明拍着手在堂内踱来踱去,连声唤了几句:“这可比捡了银子还令人欢喜。真是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呐!”

玉婵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陆思明急得跺脚:“唉哟,我的姑娘,这么大的喜事,你竟还没听说吗?”

玉婵依旧是一脸茫然:“听说什么?”

陆思明抚掌大笑:“仁心医馆的那个田有才因为卖给人家的药材里掺了假,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唉哟,那鼻子那眼儿,那叫一个惨!”

玉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仁心医馆一向标榜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下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陆东家啧啧两声:“可不是嘛,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呀,就是活该!”

玉婵微微蹙眉:“咱们也应该引以为戒,明日将柜上的药材通通清点一遍。”

陆思明点点头,玉婵看了看外间天色,同他道:“时辰不早了,没什么事儿,我该去书院了。”

陆思明心情爽朗地朝她摆了摆手,正准备招呼田七关门歇业,就听人在门外喊:“大夫,大夫在吗?求大夫救救我家娘子!”

玉婵循声望去,对上一张久违了的熟悉面孔。

“秦小郎君,出了何事?”

秦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站在柜台前的姑娘,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讪讪道:“二姑娘,怎么……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玉婵看了眼他身侧捂着肚子,疼得脸色煞白的妇人,连忙道:“不说这个了,先将人扶进来我瞧瞧。”

秦恒今日携夫人刘翠娘到仁心堂看诊,岂料那徐老大夫看过后直言孩子保不住,劝他们早做准备。

刘翠娘听罢伤心欲绝,总有些不甘心,听人说起陆家医馆出了位女神医,徐老大夫治不好的病都给她治好了,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岂料刚走到门口突然腹痛发作,心知大事不好,咬着牙闯了进来。

刘翠娘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容乐观,脉象细弱,下有出血,小腹坠痛,并伴有头晕耳鸣,这是典型的滑胎迹象,勿怪仁心堂的大夫会那样说。

刘翠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上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见玉婵要为她施针治疗,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玉婵的胳膊,一脸诧异地看向她:“你……你就是那位女神医?”

玉婵面无表情地摇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

刘翠娘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气息奄奄地望向立在帘外的秦恒道:“相公,能不能……叫他们换一个大夫?”

秦恒看了看玉婵,有些欲言又止,再看向陆思明,陆思明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我……我可不行,我只是这家医馆的东家,治病救人的事儿可做不了。我家邹大夫的医术那可是祖上三代单传,她都看不好的病,整个清泉镇上就没人能看好了。”

刘翠娘捂着肚子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玉婵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回床上躺好。

“你若还想保住这个孩子,就躺着别动!”

刘翠娘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玉婵开始为她施针治疗。

从三阴交、气海、关元到中脘、足三里、脾俞、肾俞、内关穴,她始终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专注在病人身上。

片刻后,也不知是针灸发挥了作用,抑或是被她身上自带的从容不迫的气度所感染,刘翠娘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腹部的疼痛好似也减轻了不少。

一炷香过后,玉婵收了针,将人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可还有哪里不适?”

刘翠娘白着脸,有些羞愧地摇摇头:“我……我好多了,多谢,多谢大夫。”

玉婵点点头,正准备掀帘子请秦恒进来,却见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大夫,我的孩子没事吧?他一定……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吧?”

玉婵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如实道:“暂时无碍,可……能不能保得住尚未可知。”

刘翠娘抚着肚子泪水涟涟地哀告道:“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玉婵微微侧过头避开她急切的目光。

“恕我直言,夫人本就母体虚弱,实不宜有孕。强行生下这个孩子,恐……恐凶险万分。不若将来调理好身子,再……”

刘翠娘情绪激动地摇着头:“这是我和相公的第一个孩子,求大夫救救他,求您!”

说着便要从病床上下来,被玉婵给拦了回去。

“您若当真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便先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刘翠娘见她松了口,忙不迭地点头:“您说。”

玉婵看了眼帘外候着的身影,隔着帘子对陆掌柜道:“劳烦您先带秦相公去外间候着。”

陆掌柜立刻会意,将秦恒请了出去。

等到人走远了,玉婵才看向她道:“夫人这胎之前可曾有过生养?滑胎的也算。”

刘翠娘面上神色一僵,垂下头,红着眼圈道:“我……我从前嫁过人,曾经……曾经也有过两个孩儿,只是后来都没能保住……”

玉婵轻叹一声点点头,又问:“可以说说是怎么没的吗?”

刘翠娘痛苦地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落下来:“是……是被那畜生打掉的。”

玉婵深吸了一口气,递给她一方手帕:“对不住,我……无意揭您伤疤,只是作为大夫必须要了解清楚您的病情,才方便用药。”

刘翠娘接过帕子,掖着眼角点头:“我都知道。”

玉婵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您先别哭了,再哭下去对您和胎儿都不好。”

刘翠娘听她这样说,连忙点头,咬着唇,生生将泪意都憋了回去。

胎儿生长必得损耗母体精血,若母体强健倒也无妨。

她的身体底子太差,寻常的伤风咳嗽都比常人难以痊愈,更何况是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胎儿,用药需慎之又慎。

玉婵仔细将刘翠娘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她的情况与父亲曾经遇到过的病患做比较,最终选择了药食和艾灸两种法子治疗。

所谓药食便是在病人一日三餐中加入药材,达到补身和治病的双重目的。

以刘翠娘的情况,玉婵在药方里加入了阿胶、白术各一钱,地黄、白芍、当归各一钱,白术养胃安胎,地黄、当归、阿胶、白芍几味药材皆有滋阴养血之功效。

将这些药材按分量配好,分装成小包,每次食用,取出一小包加粘米一撮,两碗水煎作一碗服用。

这样的方法比直接服药更能让病人接受。

至于艾灸保胎的记录在许多医书里都有记载,通过灸疗足三里、气海、内关等几处穴位,可减轻孕初期的不适、扶正培元、促进胎儿发育。

玉婵理好方子将用药的法子仔细说给秦恒、翠娘夫妇两人。

“我尽力帮助翠娘调理好身子,至于其他,二位最好放宽心,这样对母亲和胎儿都好。”

言尽于此,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的事冥冥中自有天意,强求不来。

这道理秦恒懂,翠娘自然也懂,只是懂是一码事,真正做起来则是另外一码事。

秦恒垂下头看了眼面色憔悴的妻子,心情有些复杂,伸手搂了搂她单薄的肩膀,轻声道:“娘子先在此休息片刻,我还有些话想对二姑娘说。”

翠娘看了丈夫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点点头,柔声道:“嗯,相公是该替我好好感谢邹大夫。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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