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门求人

“刘伯,咱们家在衙门里可有交好的人?”

刘全仔细想想了道:“西街有位陈老爷在衙门里做推官。早年间他家老娘害了蛇缠腰,身上烂了一片,都说治不好了,用板车拉到咱们铺子上,老爷给治好的。那个陈老爷为人孝顺,又讲义气。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儿拍着胸脯说来日必定报答,咱们兴许可以求他。”

于是主仆两个备了厚礼匆匆去了西街陈家说明来意。

谁承想门房收了礼将消息递进去,不多时又原封不动地将东西退了回来,只说是他家老爷人微言轻,实在是爱莫能助,叫他们另谋出路。

气得刘管事叉腰跺脚往那陈家门前狠狠啐了一口,又想起书画街还有位徐举人,从前害了肺痨,咳血不止,旁人都不敢治,也是老爷治好的。

那徐举人病好后,时来运转在知府衙门里谋了个文书的活计,据说很得知府老爷赏识,于是又带着姑娘去了徐家。

徐家人听说了他们来意倒是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好茶好饭伺候着,只老爷不在家,叫他们在花厅里等着。

主仆两个枯坐着从晌午等到天黑,心知是等不到人了,只得悻悻而归。

一连几日,跑了好几家,人没求到,软钉子,闭门羹倒是吃了不少。

最后还是东市上有个贩牲口的鲍安听说他家正在四处找门路救人,主动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个兄弟在夔州大牢里做狱卒,或许可以帮忙递些东西进去。

玉婵听罢,匆匆回家中收拾了父亲常吃的几味药和他平素爱吃的几样菜,并几身换洗的衣裳托他找那狱卒递进去,顺便问问能不能见上一面,最后又包了银子做谢礼。

“鲍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邹家没齿难忘,这里头是五十两银子权当给您的谢礼,您可千万莫要嫌弃。”

那鲍安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只板着脸道:“邹老爷救过我性命,我若落井下石,趁机赚取不义之财,岂不是连猪狗不如?”

原来这个鲍安早年间家贫又好结交三教九流,在街头逞凶斗恶。

有一回同人争地盘被打得头破血流,请不起大夫,最后还是邹老爷分文不取帮他治的伤。

那鲍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当日便将事情办妥,将邹家送进去打点狱卒的钱财连同给邹老爷的东西都递了进去。

那狱卒收了钱财,自然也对邹老爷多加照拂,为他省去了许多皮肉之苦。

只是听说邹家想要见人,那狱卒却是连连摆手,只说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里头恰好有重刑犯,要小心看守,若是没有知府许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鲍安又跑去邹家报信,只说邹老爷在里头尚好,只是不得见,叫他们再想想看有没别的门路。

官府的判决一出,邹夫人当场便昏厥了过去,直到半夜才醒转过来,口里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你爹爹他定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玉容红着眼圈守在母亲跟前,双手紧紧攥着帕子,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

“我也不信,放眼整个夔州,爹爹的医术排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爹爹他救过的人无数,什么时候害过人?”

年仅五岁的小玉和见母亲姐姐哭,也跟着哭,趴在姐姐膝上,吵着闹着要爹爹。

屋外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玉婵撑着伞从外间归来,浑身上下几乎被浇了个透。

一只脚踏进屋内,便见母亲妹妹几个抱在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场面。

她抽出帕子捂住脸,努力憋着泪。

作为未出阁的女儿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她这几日何尝不是没有睡过一夜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

整日里东奔西走,但凡能活动的都活动了,能求的人也都求了,却处处碰壁,碰了一鼻子的灰。

真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什么心酸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几日下来整个人都生生瘦下一大圈,结果还是于事无补。

想到牢狱之中的父亲,再加上这一家子往后晦暗的前程,也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也跟着哭了一阵,略略发泄了下,便抹了泪,重新振作起来。

“娘,别哭了,或许还有办法。”

翌日,西街口鱼市。

天依旧下着雨,下雨天鱼市也是冷冷清清。

连日的雨水一冲刷,将那角落里的鱼鳞、鱼骨,脏的臭的都冲到了街面儿上,混着那地面上的淤泥,白汤汤的一片,几乎要叫人没地儿下脚。

一片朦朦胧胧的雨雾中,缓缓走出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刘全撑着伞,那雨丝斜斜飘进来,直往眼里钻,叫人有些看不清道。

他一脚踩进一个积了水的泥坑里,“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一双手牢牢扶住。

“刘伯,您当心点。”

刘全“哎哎”点着头,一手捂着鼻,一手撑着伞,满心愧疚道:“这地方又脏又臭,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玉婵轻轻摇头,透过濛濛雨雾远远瞧见个推独轮车的老妇走了过来,忙上前询问道:“这位大娘,请问贩鱼的吴二住在哪一处?”

那老妇放下手里的独轮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稍稍将他二人一打量,自顾自道:“真是奇了,吴家还有你们这样的阔亲戚?走吧走吧,跟着老妇走便是。”

玉婵一喜,忙伸手要去帮那老妇抬车,刘全吓了一跳,忙扔下伞过去帮忙。

两人跟着那老妇,拐过两条街,很快便到了吴家门口。

吴家娘子昨日下的葬,吴家门前的白麻布和松柏枝还未来得及拆下。

玉婵瞧着面前的那扇摇摇欲坠的旧门板,深吸一口气上前用力拍了拍。

拍了好一阵硬是没人应,那推车的老妇就住在隔壁,见状忍不住朝吴家院子里扯开嗓子嚷了一声。

“吴家的,来客了,开门!”

她这一嗓子总算是把吴家的人给唤出来了,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丫头,小丫头生得瘦瘦小小,豆芽菜似的身量,一双微微有些失神的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来人。

玉婵蹲下身,看了眼那小丫头胳膊上的淤青,柔声问道:“你家阿爹,阿婆在吗?”

小丫头眨眨眼,还未开口,便见吴婆子抄着根擀面杖从屋里头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早就跟你们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

“吴阿婆,我们是……”

吴婆子看清来人,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扫了一眼玉婵二人,用力一拽将那小丫头拽进屋内,不由分说砰地合上了门。

“滚滚滚,你们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我们吴家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刘全瞪着眼,正要还几句嘴,便听玉婵在身后劝道:“算了吧,刘伯,继续敲门,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刘全点点头,一面砰砰地拍着那扇破木门,一面朝里头放着狠话。

“老婆子开门,今儿你不开,我们还就不走了!”

半晌那婆子着实耐不住他们这一番搅扰,气哼哼将门扒开一条缝儿,隔着门板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二人。

“你们害死了我儿媳孙子还不够?怎么,还想来寻仇?”

刘全咬了咬牙,正想跟她理论,却听自家姑娘先开口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想尽力补偿。如果您能同意在官府的和解文书上签字画押,我们愿意再给你们一笔银子充做补偿。”

吴婆子听说有银子可以拿,眼珠子转了转。

又想到他们急着赎人,必定是多少银子都愿意给,有意要借机大捞一笔,又不想失了脸面,踌躇再三,板起脸来故意拿乔。

“我媳妇和小孙儿的命岂是你们用钱就能换的?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只是关那个庸医两年都算是轻的,判个杀头、绞刑才好。”

这话叫刘全听得着实刺耳,可他们这趟是来求人的,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他只能一忍再忍。

檐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阵风裹挟着绵密的雨丝扑过来,叫人大夏天的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玉婵看了一眼老妇,攥紧了伞柄,依旧平心静气道:“该说的都说了,您再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上春柳巷来寻我们。”

言罢便带着刘全扬长而去。

悔得那婆子跺跺脚,生怕一回头他们便反了悔,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这世上哪有人跟钱过不去,更何况是他们这起子穷人。

刘全跟着玉婵出了鱼市,按了按因了连日的阴雨而隐隐作痛的膝头,心中有些忐忑。

“姑娘,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玉婵望着黑沉沉的雨幕,眸色也跟着暗了暗:“会的。”

也不为别的,只因她看得出他们很需要钱。

她走出去两步又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对刘全道:“方才听那吴婆子所言,他们像是在躲什么债主。昨日结案,咱们家才赔了他们八百两银子。寻常的贩鱼人家就是日子难过些,也不至于得了八百两银子还还不上账。派个人盯着他们,看看是否有蹊跷。”

刘全闻言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姑娘说得是,老奴早就瞧这事儿蹊跷。老爷医术高超,再难的病也瞧过,怎会犯这样的错。怕不是……怕不是他们有心讹咱们。”

玉婵无奈地摇摇头,这事儿不好说。

他们开医馆的,但凡是沾上人命官司,甭管有理无理,都先矮了一截儿。

人心总是会本能地偏向弱者,更何况她爹都已经签字画押。

再加上,作为此案唯一的物证,她爹的医案事发后全都被官府的人收走了。

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怕只有她爹自己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把她爹救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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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门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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