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顾湘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薛楚楚。她……她怎么能这么说?她这是……承认自己是个只会享乐的废物了?

那些亲戚们,也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压抑不住的嘲笑表情。看吧,连他自己娘子,都承认他是个草包,连扎个马步都不如普通武者了!

然而,薛楚楚接下来的话,却让七大姑八大姨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比刚才更难看。

“我夫君他志不在此。”薛楚楚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战略性冷静。

“扎桩练武,那是普通士兵的本分。我夫君,乃顾侯府二公子,他自幼研习的,是兵法韬略,是统帅之道。他未来要做的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非在阵前与人匹夫之勇。”

她看着四叔爷,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俯视眼前小家子气的鄙夷。

“四叔爷,您说,是苦练三年扎出的一套好马步重要,还是能以少胜多、保卫山河的战略眼光重要?”

“这……”四叔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话还用问吗?当然是后者重要!可这话要是承认了,不就等于说他自己刚才的提议,是多么可笑和狭隘吗?他只是个武痴,哪里懂什么战略眼光?

薛楚楚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站起身,走到顾湘身边,无比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那亲昵的姿态,像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你们能用匹夫之勇来衡量的凡品。

她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一丝身为“顾家妇”的骄傲,朗声说道:

“各位可能有所不知,我夫君虽不喜那些表面的拳脚功夫,但对排兵布阵,却颇有心得。前几日,他还与我说起,如今西夏异动,北境不稳,若朝廷用兵,他愿为国出征,挂帅点兵,效仿其祖父,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我薛楚楚的夫君,胸中所藏的,是家国天下,是万里山河。又岂是区区一套桩法,所能评价的?”

她转头,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顾湘,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加掩饰的欣赏和爱慕——那是她为他量身定制的、最光彩夺目的外衣。

“夫君,你说,我说得对吗?”

顾湘看着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为他勾勒出的那个伟大、英勇的轮廓。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羞耻与无能,都被她这番话,用金色的丝线,重新缝补成了荣耀。

他傻傻地,点了点头。

“对。”

挂帅点兵?运筹帷幄?家国天下?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想法了?!他连兵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可看着薛楚楚那笃定的、充满信任的眼神,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该是那样的人。他好像,真的就应该胸怀天下,而不是混迹于市井,当一个废物。

顾湘心中打定主意,今日回府就将兵书武韬、三十六计全部找出来,他必定日夜研读。

而周围的那些亲戚,已经被薛楚楚这番偷换概念、颠倒黑白的战略性赞美,给彻底搞懵了。

他们本来是想羞辱顾湘不学无术。结果被薛楚楚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们自己眼界狭隘,只知皮毛之勇,不懂家国大义。

这……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一场原本应该让顾湘颜面扫地的回门宴,就这么在薛楚楚三言两语的搅动下,变成了一场她的个人秀。她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将所有射向顾湘的明枪暗箭,都化解于无形。

甚至,还反过来,给顾湘塑造了一个“胸怀天下、不拘小节”的将门虎子形象。

那些想看笑话的亲戚们,一个个都哑了火,再也不敢轻易开口挑衅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刚刚嫁人的侄女,已经不是当初被他们一提起嫁人就脸颊绯红的小姑娘了。

她是一头羽翼渐丰的雌狮,正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领地和所有权。

而顾湘就是她领地里,不容人践踏的一员。

“咳,好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入席吧。”一直当隐形人的薛财神脸上眼中满是笑意,他的女儿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的。至于被难为的顾湘,薛财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他对于一颗棋子不感兴趣,想要让他薛财神高看一眼,最少也得成为有用的棋子。

宁远侯府以前还成,然而自从皇位易主,那位变得胆小怕事,再无原本的风姿。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亲戚们一个个都变得客气起来,围着薛楚楚说着各种奉承讨好的话,试图挽回刚才的无状。

而顾湘这里虽也有不少人劝酒,但顾湘哪里看不出那些人言语中的算计,他看着谈笑风生的薛楚楚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楚楚到底要经过多少次风雨,才在未及双十的年纪便练得如此长袖善舞、运筹帷幄的从容。一方面为薛楚楚的强大和维护,他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心安,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保护的荣耀。

可另一方面,这种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感觉,又让他感觉到了以前未曾感觉过的感觉。他是个男人,却要靠自己的妻子,才能在别人面前,保住那点尊严。

莫名的有些自我厌弃。

顾湘看着神采奕奕的薛楚楚,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也让顾湘再次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道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曾经压下去的自卑不自觉的再次翻涌上顾湘心头,他……配不上她吗 。

不。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顾湘的心里,他咬紧牙关感觉到一丝血腥味。此时的顾湘像是孤注一掷的独狼,桃花眼中满满都是薛楚楚 。

楚楚……是他的。

既然已经将月亮揽入怀中,他绝不会将月亮拱手相让,今日配不上不代表来日也配不上。

宴席结束,回府的马车上。

顾湘一路沉默,一句话都没说。薛楚楚也看出了他的情绪不高,难得地没有去看她的账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快要驶回顾侯府,顾湘才终于哑着嗓子,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今天……谢谢你。”

薛楚楚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疏离。

“我……”顾湘攥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语气带着极度的自厌,“我今天……很没用。”

薛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审视的平静。

“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说道,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鼓励:“至少,你没有冲动地冲上去,然后当众摔个狗吃屎,给宁远侯府丢脸。”

这句“夸奖”,让顾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啊,他最大的优点,竟然只是“没有当众出更大的丑”。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不想再这样了。”

顾湘猛地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两簇前所未有、也从未如此明亮的火焰,那是被羞耻和渴望点燃的斗志。

“楚楚,我不想再当一个废物了。”

“我不想再躲在你身后,看着你一个人,替我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我不想别人提起你的时候,都说你嫁给了一个扶不起的烂泥。”

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像是在立下血誓。

“我想成为你的骄傲。我想成为一个,能真正配得上你的男人。”

“我想让你,在跟任何人提起我的时候,都能像今天那样,昂着头告诉他们,你的夫君是英雄,不是废物!”

薛楚楚静静地听着,马车内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他眼睛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涟漪。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块可供驱使的顽石。

却没想到,这块顽石里,竟然藏着一团不甘熄灭的火种。

“所以呢?”她问道,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你想怎么做?”

顾湘几乎是吼出来的,像是要把自己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不甘和憋屈,都吼出来:“我要读书!我要考功名!我一定要考上功名!”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路。只有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他才能洗刷掉自己身上“纨绔”的标签,才能真正地挺直腰杆站在她身边。

马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湘紧张地看着她,他怕她会笑话他。毕竟,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废物,突然说要去考进士,听起来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薛楚楚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好。”

薛楚楚的话只有一个字。

却像是一道圣旨,给了顾湘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他看着她,眼眶又一次红了。他知道,从她说出这个“好”字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前路或许会很难,很难。

但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她。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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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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