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拖了太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大夫长叹一声,“要是我早来一个时辰就好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姜若慎心底坍塌,孩子出生,她本来可以高兴的,很多年前,她的父兄本也可以高兴的。
奈何阴差阳错,奈何命运无常。
不禁眼眶一酸,眼泪簌簌而下。
贺延年愣了愣,他没看过这场面,也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眼泪是个软弱的东西,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沉溺在眼泪里。
贺延年都不敢想如果娶个爱哭鬼回家,岂不是大哭包再生个小哭包?
他才不要。
下一刻,姜若慎快步往茅草屋而去。
门口围着个男人和几个老妇,高高兴兴地抱着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我们家有后了,是个男娃娃,你们都看看。”
天有些暗了,待走近时,方才看清院子里有头牛,地上积着一摊摊鲜红的血。
姜若慎不敢想,大夫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呢……
有人泼了盆带血的水出来,舒冬当即挡在小姐前面,但还是有些水溅在了姜若慎的裙子上,还冒着一丝丝热气。
“没长眼睛吗?泼到我家小姐要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舒冬大声呵斥出声。
这时其他人的目光才从孩子身上移过来,有人小声提醒。
“这就是莲子丫头说的,那个帮忙找来大夫的千金小姐。”
姜若慎穿过人群往屋里走,血腥味、汗臭味混在闷热的屋子里,里面很暗,往来面走时,好似走进一段混沌不堪的人生。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勉强视物。
躺在床上的莲香被折磨得憔悴不堪,喊着“水,给我水……”
莲子忍着哭意,“姐姐,大夫说了,你刚生产完出了太多血,还不能喝水,你忍一忍,一会,就一小会。”
莲子看见了姜小姐,试图转移姐姐的注意力,强颜欢笑道,“姐姐你看,姜小姐来了,她来看你了,你不是常常念叨她吗?她来了啊……”
小女孩太紧张,语无伦次。
莲香的努力睁开眼去看蹲在床边的女子,眼中蓦然划出一道光芒。
“姜小姐?”
“嗯,我在……”
姜若慎握住莲香伸出的手,枯瘦的手腕仿佛大力一点就要断掉。
可是她分明记得,莲香被家人赎出来之前,是白白胖胖,满身福相啊。
“你怎么这么瘦了,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若慎吸着鼻子抽泣起来,她是个泪失禁的体质,心口酸涩一点,泪珠子就要忍不住往下滚落。
莲香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神智也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她还没有嫁人生子的少女时刻,“姜小姐,今日夫子抽你回答的问题难不难?”
“这是最后一个季度了,夫子该教的都已经教完了,没有问题了。”
“没有了?哦,原来没有了啊…走了…是该走了…”莲香眼中的期待转瞬熄灭。
从前,姜若慎就看出来莲香很喜欢读书,刮风下雨都在窗下等着。
一问她,她就笑呵呵地说,“万一我家小姐有事叫我,我呆在这里她一眼就能看到。”
其实她撒了谎,只是想多听夫子讲一些书海里浩瀚的世界。
姜若慎见过莲香看着书本羡慕的眼神,那是她第一次生出难堪的愧疚。
有人满不在乎,有人求而不得。
她取了几本书送给莲香,后来,姜若慎每次想睡觉就会掐自己大腿。
只是没想到,她来还书的时候,会是将死的弥留之际。
莲香眼里的希望一点点溃散,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姜小姐,我从前以为只要像男人一样有了学问,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可是我错了,从始至终都错了,男人有了学问可以看见做官的青云梯,我这样的女子有了学问却只能得到痛苦,我看见了这天生不该加覆在我身上的苦难。”
“姜小姐,我记得你说,将来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做官,可是我等啊等,等到我父母为了给我弟弟娶媳妇把我卖给瘸子,等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没有等到。做女人太苦了,可是除了女人自己,谁看得见呢?”
“我想逃啊,可是谁能来救救我啊——”
莲香又哭又笑,越来越大声,笑到最后竟大声嘶喊起来。
“为什么啊?!”
“为…什——”
话未说完。
莲香死了。
姜若慎的灵魂仿佛被重重一击,莲香的手还是热的,手心的汗还沾在她手上。
天生不该加覆的苦难……
姜若慎很想皇后,皇后什么都懂,如果皇后在,她一定可以告诉她为什么。
摇了摇头,不,她不能永远依靠着皇后,上一世,皇后至死也没能实现女子为官的理想。
这一刻,姜若慎突然明白了皇后为之努力的意义。
谁的人生都是珍贵的,谁的人生都有价值的。
垂了眸,伸手阖上莲香未曾瞑目的眼。
“会的,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莲子起了身,想去把姐姐心心念念的书还给姜小姐。
那本书,是她故意落下。
看见莲子要走,有个老妇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许离开。
“你不能走,我家花了那么大笔钱可不是为了娶个短命鬼,你爹娘那边可都说好了,彩礼不退,把你嫁过来当续弦。”
莲子怕极了,不断挣扎,“我爹娘不会卖我,你们撒谎,你们胡说八道!”
老妇手劲发狠,叫她儿子去找根绳子来想把莲子捆起来,“什么卖不卖的,你姐姐是主家小姐心善放出来的,你爹娘一分赎身钱没花还得了许多打赏,白赚一笔,还没说你家坑我儿子的事,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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