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目的神使孔安、冷眼盯人的少主,时隔千百年再度站到了一起。
一如苏涂汝初见二人那面。
看上去相同的壳子里,灵魂一个是那面之前,一个是如今。
苏涂汝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少主不知是不是还在记仇,骄矜地一转头,冷漠的侧脸对着她,瘦削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些弧度,让人不由得怀疑这鬼上辈子是不是个河豚。
这边两位的眼波流转被孔安尽收眼中,带着轻蔑掠过苏涂汝,又审视地看向她拉着的元阳,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尔等何人?见到本准神族竟然不跪。”
苏涂汝在心中冷笑,没急着反驳他,反指向酆曈:“他不也没跪?”
刚打算开口帮忙解围的酆曈:......
孔安踮起脚尖,好哥俩地伸手搭上酆曈的肩,那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酆曈浅淡漂亮的眉毛几不可闻地抖了抖。
“大胆愚民,此乃本神知己,岂能和你们同日而语!”
他的知己斜眼睨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薄唇朝一边微勾,虽是个笑模样,笑意未达眼底。
苏涂汝还从未见过她这神使如此小人得志的一面,他见这母子二人没有动作,心头火顿起,气急败坏地:“给我跪下!”
跪?想得美。
苏涂汝正打算开口,手中牵着的小人却抢了话头冲着酆曈喊:“爹!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们?!”
神来之语,这下不只是酆曈和孔安,就连匍匐在地的老鸨和其他人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抬起了头。
酆曈猝不及防被强行拉入战场,狭长眼睛中酝酿了些兴味,不着痕迹地甩开孔安的胳膊,歉然俯身低头:“孔兄,见笑了。”
孔安张大嘴巴,五官舒张,眼眶都被扯大了些:“这两位竟真是你的人?”
酆曈直起身,贴近苏涂汝,挤掉她身边没设防的元阳,胳膊探出,大掌死死扣住苏涂汝的左肩,传来一阵痛意:“正是,内子正和我闹脾气,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是让孔兄看笑话了。”
元阳昂首瞪他,他视若无睹。
“嗨呀嗨呀,没事,这算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老弟,你这媳妇.....当真艳福不浅啊。”孔安揶揄地咧开嘴笑了,转向苏涂汝后语气都放轻了许多:“弟妹,既然是自家人,便不必拘礼,一起进去玩玩?”
苏涂汝看向乌烟瘴气、无比嘈杂的楼内,正打算婉拒,肩上力道一重,酆曈开口:“好啊,沾孔兄的光,带他们见见世面。”
言下之意是她须得在场,苏涂汝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默认。
在进门的时候,她不忘用神语警告元阳:必要时封住五感,别乱听别乱看别乱闻。
元阳:行啦知道啦明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涂汝:按神族年龄,你就是个小屁孩。
元阳:.......行,娘说的都对。
肩上紧的发疼的力道松开,苏涂汝和酆曈并肩进了楼里,孔神使自我感觉非常不错,径直朝着那最高的雅间而去,这倒遂了谢雀知的意。
她真有些好奇了,三个真假参半的冒牌货,居然还是认识的?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假扮神族在这个水镜世界里竟这般时兴。
雅间里云雾缭绕,脂粉味、汗味、燃烧的异香、甚至还有馊饭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苏涂汝喉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适,元阳已经自觉封住了嗅觉,酆曈脸色也有些发青,指尖轻点苏涂汝的背,封住穴位那一瞬,苏涂汝闻不到了,但是心里还是膈应得慌,呼吸频率都有些乱,瞧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安。
酆曈刚刚封住自己的嗅觉,轻声在苏涂汝耳边咬耳朵,他的声音自带安抚人心的效果,送来了些许凉意:“忍一忍。”
伺候的侍女急忙散开,那边的两人甚至屁股都没从凳子上起来,里面那位便宜爹的声音听着萎靡至极:“哟。稀客啊,什么风把孔神仙也吹过来了?您老不是自视甚高、不屑于与我们相交吗。”
孔安嫌恶地看了一圈,对这屋内的环境也是有些微词,但他此行目的并非为着这个,强忍恶心靠近些,双手不怕疼一样拍上桌案、撑住后探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话。
“你们招摇撞骗我没意见,但井水不犯河水是早就说好了,怎么……现在眼红我,专门跑我们村挖我的信众?胆子是不是太肥了点,不怕我拆穿你们吗。”
孔安本以为这两个软骨头又会像从前那样,但直到他离开桌案,那两人都无动于衷,脸上还挂着死皮赖脸的笑。
“想拆穿尽管去试试,我可是有天赐旨意在身,你大可看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孔安愣住:“什么天赐旨意?”
“哟,孔神仙没收到呢,您不会才是贼喊捉贼吧。”阿菱她爹故意扯着嗓子说,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外面的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小声的讨论,在说前两日天边红雨异象临世,村头荒废已久的茅屋顶上站着一头顶金光的女菩萨,说这村里将有两位仙人降世,待引渡完成,将降下甘霖和财宝以馈乡亲父老,当时很多人有目共睹。
人都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至于这个一直苦修无情道的孔安,则被抛诸脑后了,今日他突然造访才想起有这么个人物,下意识也当神仙处理了。
但眼下真神仙这么一问,质疑的目光不断落在孔安身上,让他难堪极了。
“他们是胡说!”孔安对着人群喊。
没人理会他,亦没人信他。
从来没受过这种冷遇的孔安恨恨跺脚:“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看到,谁才是真的。”
随后带着气,也顾不上跟知己好兄弟告别了,带着愤恨跳着脚就出去了。
酆曈拉着忍耐已久的苏涂汝正要离开,却被那道发虚的老鸭男音喊住:“等等。”
阿菱的父亲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猥琐多了。
“长得挺水灵的,别跟着这小白脸了,跟我吧。”
油腻腻的目光自下往上仔细端详着苏涂汝,这种看货物一样的目光看得她烦躁非常,捏着拳头正打算给他点颜色,酆曈按住了她,冲她摇摇头:“别脏了你的手。”
酆曈下意识张开手施法,那只手却被元阳打了回去,奶声奶气提醒:“你的藤蔓在此处召不出。”
小孩子没什么力气,但少有能如此不问一声就动手的胆大妄为之徒,酆曈的眼神有些呆滞和困惑。
而那边被忽视的阿菱爹不满开口:“喂,我说......”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由远而至,迅猛有力的拳头迎着男人肥硕的脸而去,这胖子看着憨厚,反应还算得上敏捷,连扑带爬地瘫在地上,飞速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豆大的冷汗从他额间滚落,滴在地上,一旁的三人见情况不对,纷纷奔逃而出。
酆曈一步步逼近,白睫下的瞳孔在红烛映照下添了分血腥,那双眼睛睥睨着他,和看杂碎没什么两样。
阿菱爹猛地吞下一口口水,才勉强找回声音:“来人呐,杀人啦!!!!!!”
外面起初一片寂静,少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靠近,那个老态难掩的妇人闯了进来,看到这僵持的场景,还没等苏涂汝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苏涂汝面前。
“姑娘,勇郎是天定的准神族,他不能有事,求求您,让您相公住手。”女人的发间藏了好几根银丝,浑身止不住战栗,却还是孤单又坚决地跪在了那里,苦苦哀求的样子让苏涂汝想起了一些故人。
苏涂汝并不买账,反问道:“有趣,整座如意楼,只有你站出来为他求情。敢问这位,可是您的情郎?”
那妇人死死咬着牙,抿唇不语。
虽然元阳没法施展他的天赋,但这几秒的沉默,苏涂汝已经知道答案了,她不由得想起刚刚妇人那番话,自嘲地摇摇头:“眼睁睁看自己的情郎找别的女子痴缠,大姐便是这样抓住他的心吗?那您可真是大度。”
妇人张了张嘴,嗫嚅道:“他是神族,我是平民......况且,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
苏涂汝气结,有句老话说得好,你永远唤不醒一个假寐之人,她索性转过身不看地上这人,冷冷道:“巧了,我驭夫之术没有大姐你这般精湛,他不愿听我的,求我没用。”
闻言,妇人不愿去看那个满身杀气的人,只是跪行几步、死死抱住苏涂汝的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算我求求姑娘,你自谦了,你男人的眼神甚少从你身上移开过,一句话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姑娘。”
妇人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这间厢房内所有人和鬼听见,酆曈下意识看向苏涂汝,和苏涂汝看过来的眼神相交片刻,随后同时错开。
苏涂汝慌忙看向那大姐,不知怎得说出了心声:“我佛不渡痴情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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