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占为己有

乌发与霜发交缠,似阳春白雪被下里巴人玷污。

宫观伸手去掰简繁之,而他淡然地撒手,仿佛刚刚用力环紧自己腰肢的人不是他一样。

“师尊,我思慕你,但这不是轻薄您的借口,那夜我确实……”

简繁之半跪在宫观身前,伸出掌心任由宫观惩戒。

“**熏心做了错事,对不起。”

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宫观哪能看不出来,简繁之一点悔改之意也无。

他反思自己何时把徒弟教成这样。

“我曾跟你说过双膝不跪任何人。”

宫观作为他的师父,更不希望他卑惭乞怜,他一直教导他莫虚度人生好好走道。

“凡间有言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不跪天,也不跪地,师父养大我就算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只跪您,这般,也不可以吗?”简繁之仰望宫观凌厉的轮廓。

宫观俯身,手贴于他面颊,蛾眉紧蹙:“可没有子女会思慕自己的父母,繁之,你是不懂么?”

他的徒儿,是不懂思慕何意吗。

简繁之暗淡地笑了,比起笑那更像是无奈,笑靥如花,让人忽略他的唇吻过指尖。

“师父,你当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到现在师尊还要为他找借口吗?

你的禅净师尊不也是从小养大你,却垂涎你的□□吗?

简繁之的尖牙抵住宫观手腕,舌尖舔舐他倏然转红的肌肤,笑得含情又颓靡。

意志在这一刻如鸟兽散,宫观抽回手,轻轻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逃离。

烟柳亭台,风暖入怀,背道而驰的小溪硬是要流往苦寒之地。

宫观长身玉立,亭中练剑身影绰绰。

他远远看见简繁之朝下游走去,刚想问他去做什么,忽地闭了口。

简繁之停留于禁地外围,蹲下身查看被碾压成泥的魔柏枝。

是有谁又进来过吗?

简繁之刚想踏入禁地,忽然旋身挑起抵入后心的利剑,反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数秒内短兵相接,铿锵有力。

宫观不轻不重地用无情剑压他的腕。

“你来这做什么?”

简繁之接下这式无情剑,回到僵持姿态。

“守禁地。”

宫观收剑不愿多问,只凝视着他。

“师父不必不信,我是蓬莱的弟子,亦是您的徒弟,不过听闻尊者说有人私移灵脉,而您身体抱恙,我才日日夜夜来看守太上忘情。”

说到私移灵脉,宫观并未作何反应,似乎早有耳闻。

可他的无情剑置于身后,以一副迎战之姿直视简繁之。

简繁之知道这是要教他比剑,朝宫观微微鞠躬后,斩缘剑无声振鸣,他脚尖点地出鞘,正手穿刺宫观脖颈。

无情剑第三十九式无愿,与早就准备的仙诀融合,宫观身影如沙,在斩缘剑挥砍过来时消散。

他落地声音极轻,纵使是戒备姿态的简繁之也只能全凭杀意来判断他的方向。

裴空憬曾说过,宫观的无情剑无情就在于对上任何人都不留余力要杀死,无论是他的尘缘,还是挡他道的仙,全都诛灭而不怜惜。

他身姿根本无法被眼球捕捉,原来极致的速度不会让人感觉到眼花缭乱,令人屏窒的威压、无法预估的来向、凌厉的杀意才让对手苦不堪言。

简繁之虽然早领略过无情剑下第一人的气势,还是不免被压制。

师父今日算动了真格,与平常寓教于乐半开玩笑的态度不同,简直像要杀死他般锐利,毫不留情面。

简繁之稳住下盘,无情剑最包容万象的一式开天地,纵使是师尊也得迟疑吧。

杀气无法让开天地行云流水,可简繁之手臂抵着刀背,硬是屹立出一种千军万马势不可当之威。

宫观身形一滞,而简繁之蓄势待发,转为四十式沧海,宽阔的灵力附于健身,通体浅青的斩缘剑出鞘必利。

刹那,眼前似乎出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暴风雨伴着隆隆的雷声,与海浪的交织之处是无边无际的铁水,炽热、滚烫,不似一个无情道人的冰冷。

宫观只好放弃进攻转向防守,弊端一下展现在眼前,许是因为大病初愈使不上气力,师父面对至极的力量,除了以技巧化解,从不正面迎接。

简繁之步步紧逼,两剑相接形成的交叉,令双方僵持不下。

简繁之垂眸注意到宫观紧贴无情剑的掌根微微颤抖,意识到他要变式,主动拉开距离。

宫观趁这个空档把无情剑换至左手,无人知晓他血脉之下酥麻震颤,皆因他们交融的灵力而动摇。

宫观左右手拿剑都无差别,复杂的无情剑式比起他宛若苍鹰的洞察力,不过是锦上添花。

简繁之一抬剑,宫观就能提前得知招式化解,这样互击数剑也只不过是浪费灵力。

他回想师父为何能看破自己的招式,竟闭上了双眸。

左前方三道剑刃,无情剑竖刃挡下。右后方反刃斜挑,下蹲伸腿横扫。正上方灵力如刀,简繁之骤然开瞳,往正后方格挡。

宫观看见他眸中浅淡的灵气流动,向来面无表情的薄唇却上弯,那是对他剑至高无上的赞扬。

可简繁之还是太年轻了。

灵体之于本体,不一定要分孰真孰假。

刹那胜负已分,简繁之左颈抵着无情剑,右侧被宫观幻化出的灵体化剑相压。

两柄剑足够他死数次。

他缓缓把斩缘剑归鞘,对宫观浅笑:“师父好厉害,徒儿真是输的彻底。”

其实也不必说得一文不值。

回过神来,简繁之身上数道血痕,看起来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繁之,你知道吗?不抱着杀死对方的信念,被杀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简繁之并不能对此感同身受。

但他想知道师尊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练出杀气凛然的剑。

可宫观依旧冷淡,横眉说了一句:“这不是你应守的地方。”便转身离去。

简繁之后知后觉捂着欲裂的心脏,因为用了太多无情剑式,灵气在体内冲撞,几乎要把他撕碎了。

明明师尊看上去云淡风轻,果然还是境界差太多了吗?

也是,他本来就不够格与师尊较量。

于是烛泪堆满案台,简繁之不断翻阅宫观为无情剑著的注解,才发现无情剑一百零八式幻灵是他所创。只有把无情剑与灵力本身融为一体的人才使出来这式,这也标志着无情剑道的登峰造极,至今无人能复刻。

如若他以上仙身份使出幻灵一式与师父对练,他是否可以多得到一个微笑呢?

凌晨在无情峰顶修习灵力,清晨在寒涧之间舞剑翩跹,午后私自进入蓬莱剑冢淬体,暮夜挑灯钻研典籍强魄。

宫观不愿意见他,简繁之所有时间都被塞满,渐渐地也感觉不到疲惫。

既然不论何时宫观的房门都会因自己紧闭,那没有师尊的时间怎样过都一样。

时光如白驹过隙,无情峰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简繁之岿然不动立于雪中,任其打湿全身。

青缘换形,伸手想捂他的耳尖:“你累了。”

“没有。”

他的唇也被冻得苍白,右手小指一直发颤。

看不见的缘线牵扯着简繁之,直要引他葬身茫茫雪海。

青缘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是冰的,遂欲抽回手,被简繁之握住。

主人身躯的凉与自己的不同,那是一种生息的跃动。

他们的目光共赴雪上显出的行迹,青缘道:“宫观朝凡间走了。”

睫羽无力地垂下,遮掩简繁之瞳中无尽大雪。

他深知自己阻止不了他。

他早该知道的,那是师尊最后一次同自己比剑。

从前师父说小繁之不用杀意凛然,因为师父站在繁之身后。如今他远走,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人举步维艰。

简繁之披上斗篷,一步一滞曳于雪上,直到霜雪欺压他身躯,落墨成画作中央的一个点,是师尊人生中毫无意义的一笔。

宫观依旧被世俗隔离在外,与身旁的凡人割裂开来。

他照旧买了壶最烈的酒,含了块最甜的糖,躬身擦洗、抚摸那块石碑。

简繁之身影嵌在屋栏之间,阴影把他遮蔽。

“霖儿,你一直在唤我,我听到了。”

“我会回去陪你的,你要好好等我。”

“等我渡过心魔劫,你就跟我说说话吧,让我们生生世世不相离。”

宫观字字珠玑,每一言每一语都似利刃划开心瓣,片片零落成泥,削薄他的自尊,使他更偏执,更不愿放手。

您怎能…把我的夙愿这般轻而易举就同他人言呢?

简繁之整个人都要碎掉了,摇摇晃晃扶着墙根勉强支起身子,依旧不愿错过宫观任何一个表情。

宫观并没能跟石碑说很久的话,因为禅净在叫他。

他轻轻地吻过石碑,冰得唇一直颤,像被剥夺皮毛的幼兔,在风雨中寻不到庇护。

一直到宫观消失于自己的视野,简繁之才呕出那口早已涌上咽喉的血。

没有任何一式无情剑贯穿胸膛的疼能比得过此时无法流出的泪。

简繁之颤颤巍巍,几乎要晕厥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能轻描淡写把他对他永远无法实现的夙愿同另一个人诉说,而对自己却哑口无言?

生生世世不相离这些字眼,于他们是有多不相称,才一世又一世令他心如刀绞?

为什么他的吻需要下跪道歉,师尊却能如此轻易地给予另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他是蚍蜉,而宫观的春华永不能倾洒在他身上一瞬,哪怕是一瞬!

简繁之原以为自己甘愿作宫观足下尘,哪怕他不愿给予任何一丝目光。

可是他彻底想错了。

从一开始说出思慕心悦就是要作为一个人形,把宫观彻底囚困在世上只属于他们的某个角落,让他于身于心,全都属于自己。

简繁之把染血的斗篷脱下,盖在宫观刚擦拭干净的石碑上,为它遮风挡雪。

手掌揩去唇下血迹,涂抹在冰凉的石面上,划出一条绚丽的绯色条带,用这条繁复美丽的丝绸遮盖不知是谁的双眸。

“他叫你霖儿,对吗?”

“简化霖,这一世我们再来比看,谁能俘获他的心吧。”

简繁之笑得那般昳丽,那般癫狂,仰头饮尽那壶酒,水与鲜血混合灌满心喉,却湮灭不了他的笑声。

这世间多么荒唐,有人至洁如纯雪,有人肮脏如污泥。是谁规定的雪不能落入泥土里?他偏要独占沧澜世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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