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婳头昏脑胀的,是因着酒水吃多了的缘故,原想着陆舟子合该在外头等着的,不想待出了象姑馆,竟也寻不见人,不见便不见罢,正要找个没人的地儿掐诀走了,后头跟出来一个男子,正是昨儿夜里头那个,苏婳婳咧开唇口一笑,摆摆手道,“不必相送!”
那人却不多言,下一刻身后已有人拉了车马过来,那人一横臂,示意苏婳婳上马车,苏婳婳也不客气,眼下她脑中浑噩无比,连个囫囵步子都走不了,只怕掐诀要掐至谁人的坟头就不好了,遂朝男子道了一声多谢,拎了裙摆便要上马车。
可苏婳婳委实高估了自己,那马车区区三个台阶,正想着两步跨过,可因着神思混沌,竟一脚踏空了,踏空了不必说,重心一个不稳,竟整个人都跌趴在了马车的台阶上,若不是身后的男子眼明手快将她的手臂提住,只怕是要滑至车底下去了,当真是羞得人恨不得钻回坟地。
那男子倒是不在意,唇边勾了笑,将苏婳婳搀扶着上了马车入了车厢,而后叮嘱了两句便放下车帘,坐在马车前头,手中马鞭轻轻一挥,正经驾起了马车。
“姑娘府邸在何处?”
到底是象姑馆的马车,那车厢里满是熏香的味道,苏婳婳入了内,随着车轱辘滚动,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走出了“嗒嗒”的声音,轻轻得摇晃抖动,苏婳婳在车厢里头便迷迷糊糊起了睡意,待听着外头男子的声音,下意识道。
“唔……出了城门往城郊西去……那里有处坟地,最大的坟头……”
话音刚落,苏婳婳只觉身下的马车都顿了一顿,这才后知后觉又迷迷糊糊加了一句。
“……再往东二里,有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儿便是了……”
男子记下,复挥了马鞭。
从象姑馆里出来时已巳时,路上马车驾得慢,待出城时,快至午时了,“姑娘因何去象姑馆?”
苏婳婳在车厢内正是好眠,外头男子的话传入车厢内,神思浑噩之际,玩闹的心思又起,“我与我夫君闹了不快呢。”
言讫,那男子一时怔然,却不过一瞬,便展颜笑开,兀自说道,“我姓方,名鹤川,不知姑娘芳名?”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骄傲之色。
苏婳婳强撑开眼皮,“我又不曾问你。”
语毕,复阖了眼,再不欲多言。
至此,那方鹤川倒也不恼,更是识趣得再不多问,只嘴角噙着一缕笑意,心下微微一叹,慢慢驾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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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鹤川将马车驾至小院时,已未时末了,倒也不曾跑错路,苏婳婳这路指得好,因着此处离坟地实在太近,方圆几里处这便是独一户的小院。
方鹤川掀了车帘,却见苏婳婳已靠在车厢内正是酣睡,因着他掀了帘子,山头的落日余晖便顺着幕帘的缝儿钻了进去,甫在苏婳婳的面上,将她的眉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眀纱,连腻白的肌肤都隐隐发着光一般。
至此,方鹤川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小院,正打算放下了幕帘,待苏婳婳睡饱了。
不曾想许是有风顺入了马车内,苏婳婳轻颤了一下,随即睁开眼,只是眉眼中仍旧是宿醉的迷茫与憨态,楞了一瞬,才想起抬收撩开车帘向外去瞧,待瞧见了小院,苏婳婳便迷迷糊糊得要起身了,口中呢喃着,这样快竟到了。
可是苏婳婳的腿脚委实算不得稳当的,从车厢内站起身时便是摇摇晃晃的样子,抬手在车壁内胡乱撑着才堪堪行至车外。
立身在车旁的方鹤川见状,抬手去扶,不曾想,连手腕子都未碰到,只见苏婳婳撩起了裙摆,连台阶都没有踩,直接跳了下来。
只是脚下不够稳当,在方鹤川有些震惊的眼眸中略趔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苏婳婳正要往小院内去,却被方鹤川唤住,“姑娘先头说明日还会来寻我的,可当真?”
闻言,苏婳婳原脑中思绪顿木,复想了想才知晓他说的是吃酒的事,先头是上了头,口不择言说要与他决一雌雄,眼下便是宿醉后的酒劲涌上脑袋,很是难受,继而也不觉得酒水如何好吃,便不答话,只在腰间摩挲着正要再便出一枚金锭子来堵一堵方鹤川的嘴,可眼下因着吃醉了,连手指头都快掐疼了都不曾见着有金锭子幻化出来,苏婳婳一时气馁,转头道,“明日待我醒了……”
言讫,便踉踉跄跄地往小院内去了。
那方鹤川见状,望了望天色,许是不大放心,便干脆跟在苏婳婳身后,亦步亦趋,待见着苏婳婳推门而后,方才上了马车,调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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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是百鸟渐归林,暮色苍茫之际,苏婳婳推开门的一瞬,屋内寒意铺面而来,倒将她激得醒了三分,而后迈过门槛入了内,因着屋里不曾点烛火,故而不过是就着屋外落日的一点余晖将屋内略笼起一层昏黄的影子。
苏婳婳神思困顿,方才在马车上便不曾睡得好,眼下酒劲上来了,更只想着去床榻上困觉,可步履趔趄,从屋内至床榻,短短一段路走得歪歪扭扭,一双藕臂满屋子乱晃着要寻着物件撑住身子。
正要将手撑在桌案上的苏婳婳猛地发现案前竟有一人坐着。
苏婳婳陡然被骇,忙不迭得向后跳了两步,那原本就不大稳当的魂魄险些被吓散了,酒劲亦被吓去了五六分,下意识抬手轻拍着胸腹,心下稍定,才看清楚了那人。
竟是段九龄,也不知在作甚,既在屋里,连盏烛火都不点,也不吱声,就落在阴影里头,一动不动。
待苏婳婳方才险些跌倒而后将手腕撑到桌案上,才掀了眼帘,望向苏婳婳。
面色有些苍白,眼底好似还隐隐透着血丝,眼眸默然又沽妄。
苏婳婳敛了眉,一低头,便发现了桌案上摆着的一盏黑乎乎的药汁,已是凉透了的。
二人靠得这样近,苏婳婳甚至能闻到段九龄身上除开香甜之外的味道,下意识得别过眼,强撑着站定了身子。
半晌,段九龄从桌案旁站起身,三指扣住碗口,道。
“药凉了,我再熬一碗来。”
声音沉而又沉。
苏婳婳听着心里头没来由得发毛,蹙了眉心,“我不喝药。”
说罢,也不往床榻上去,转身去了浴间,落了幕帘,便不理段九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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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酒意醒了五六分,因着身上粘腻,脑中又浑噩,便想在浴桶内泡一泡去一去身上的疲乏再阖眼。
待入了浴桶,热意涌来,苏婳婳深深吸了气,而后缓缓吐出,再阖了眼慢慢将整个脑袋都浸入浴桶中,只听见“咕噜噜”的水流从耳畔钻入。
屏息,沉心,静气。
正惬意之际,水桶外头忽然响起了慌张又急促的脚步声,苏婳婳心头一怔,正要睁眼,却不想一时不察竟岔了气,水流钻入鼻腔,苏婳婳到底还有着几分醉意,亦从不曾遇上过溺水,慌乱间一双藕臂在浴桶中狼狈拨弄着,脚底略略打着滑,一时起不来身,整个身子都落入浴桶中,苏婳婳正张皇着想要将双足落在浴桶地步起身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她的身子,是段九龄。
而后一个使力,便将她从浴桶中整个提了起来圈在了胸前。
霎时,苏婳婳下意识便抬了手臂将他的脖颈搂住,新鲜的空气随即涌入肺腑,苏婳婳一阵猛咳,直接将背脊都咳弯,好似那胸腔里的心窍都快从腹内呛出来了一般,整个身子便伏挂在了他的肩背上,一下又一下,应着咳嗽声,轻颤着。
半晌,待将胸肺呛入的水都吐了出来,苏婳婳才堪堪回过神,唇口微张,轻喘着。
苏婳婳这才从段九龄的肩背上站起身,看见了他苍白又带着怒意的脸,苏婳婳没来由得一阵心慌,正要低下头去,却又被段九龄拽着臂膀迫她看他。
看着他唇瓣一张一合。
“你是要寻死,也合该去远些!”
骤然闻言,苏婳婳面上一怔,面庞烧热起来,不知是窘是怒,口不择言道。
“我活得好好的,哪个要寻死,便是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妖啊,莫说你们人界堪堪活个几十年,你死个几十回我都不会死!”
“我做了什么教你错认为我竟要寻死?方才若不是你忽然闯入内来,我哪里会呛水?眼下倒还恶人先告状?”
混着昨夜酒水的后劲,和着方才莫名呛着水的慌乱,连带着被段九龄呛声的怒意,苏婳婳一股脑得斥了出来,一句又一句,将段九龄怼得哑口无言。
言讫,屋内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来,二人四目相对,苏婳婳才刚发了好大的火气,眼下胸前还因着喘息而一起一伏着。
屋外的凉风轻轻扫入内,撩起浴间的幕帘径直钻入内,苏婳婳方从浴桶中出来,身上还挂着不及擦干的水珠子,眼下教风一吹,凉意陡生,下意识便将手臂环抱在胸前。
随即发现,她竟不着片缕,连带着段九龄衣衫上都还有这两团水渍!
又是才刚勃谿相向过,面皮子当即薄了起来,苏婳婳转过身,闷声道。
“走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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