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前去禀报皇后,宫玄烛就在殿外候着,不多时一个大宫女出来了,微笑施礼:“大人,娘娘有请。”
宫玄烛不经意一瞥,甚远之处有一座宫殿,里面树木遮天,阴气逼人,宫道里却忽然闪出一行花红柳绿的人影,有乘轿的、有随行的,宫玄烛嘴角不禁勾起了笑意,下巴微微朝那边一抬,低声问道:“玄烛第一次进入内宫,敢问姐姐,那边是什么所在?”
这大宫女微微抬眼,对那地方似乎有些忌讳,但宫玄烛发问了又不好不回答。
“那是荼蘼宫,妃嫔若有严重过失,会被贬入荼蘼宫思过,能从里面出来的几乎没有,基本上就惨淡一生了。”
“原来如此,再请教姐姐,荼蘼宫中如今可还有人在吗?”
大宫女皱皱眉头,似乎是嫌宫玄烛的问题太多了,不过就是个司天监的女官,怎么能跟兵部、礼部真正掌有实权的大人比,语气也明显不如之前恭维了:“那破地方如今也就几个负责洒扫的老嬷嬷过去,之前一位周美人,如今已经死了。”
宫玄烛点点头,自袖中摸出了一只纽扣大小的珍珠戒指,洛都的小玩意,流光宗一带随处可见,但人离乡贱、货离乡贵,这东西一拿出来,姐们的眼睛立刻亮了,推辞两番揣进兜里,喜笑颜开:“少祭司客气了,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嗯,不错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能使磨推鬼啊。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林瑶她是不会明白的。
踏入桐华宫,宫玄烛第一反应是——好重的怨气,再抬眼观瞧上座的皇后,宫玄烛心里直嘬牙花子。
啧啧啧!再过几天就能拉出去埋了,坐六宫之首果然是不容易,这是拉了多少仇恨在身上啊。
在宫玄烛眼里,皇后额头一团黑气笼罩,肩头两盏命灯昏暗,将熄不熄、苟延残喘,在她脚下跪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蓝脸小童,一左一右抱着她的小腿,虎视眈眈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其中右边的女童忽然伸出了长长的舌头,眼看舌尖就要触碰到皇后的小腹,恰逢皇后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肚腹,自她手腕上发出一道白光,刚好将女童的长舌头挡了回去,女童仿佛被火烫到了一般,迅速缩回了舌头,目露怨毒地盯着皇后。
宫玄烛看得清楚,皇后手腕上戴了一串雪白的菩提珠,开过光的东西,但是炼制者道行不够,这东西大概只能挡上两三次灾。
皇后注意到了宫玄烛古怪的目光,心底有些不满,不由皱眉:“少祭司在看什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宫玄烛真就直说了:“娘娘手腕上的珠子不错,不过嘛,一分钱一分货,既然是白捡的,驱邪避祸的效用有限,属于是日抛货,不如我送娘娘一件半辈子抛的,保证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全国上下有口皆碑,不满意七天包退。”
那个大宫女若不是之前受过贿赂,这会儿可能已经叫人把宫玄烛轰出去了,但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少不得替她卖卖力,连忙满脸堆笑看向皇后:“娘娘,少祭司乃是出家之人,没进过内宫,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恕不知者无罪吧。”
皇后微微抬手,秀眉紧紧蹙起:“本宫这小腿酸痛得厉害……”
两旁宫女连忙上前,跪倒在地轻轻替主子揉捏,而那两小鬼已经窜到皇后身后去了,从她肩膀上探出两颗头,给宫玄烛一种皇后长了三个脑袋的错觉。
此时,那两小鬼仿佛也察觉到了陌生的视线,四只眼睛齐刷刷望向了宫玄烛。
一人两鬼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那个女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空灵的声音飘到了宫玄烛耳畔。
“你看得见我们吗?”
她咯咯娇笑着,笑得花枝乱颤:“大姐姐,你愿意陪我玩嘛?”
那个男孩却怒视着宫玄烛,声音冷冰冰的,过分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地狱的业火。
“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有一只恶灵缠上了你,你知道的吧?”
对于他们说的这些,宫玄烛一概当屁处理,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对着身边一圈人微微一点头:“闲杂人等请回避,娘娘请捂上耳朵,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点不太好听。”
皇后看了看身侧的林瑶,后者微微点头,给她肯定的眼神,于是皇后点头同意,闲杂人等通通撤离,偌大的正殿只剩下皇后、宫玄烛、林瑶三人。
林瑶刚伸手想替皇后捂上耳朵,皇后却摇摇头:“不必,本宫想知道我这突如其来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玄烛稳如泰山往下垂首一坐,眼神如两道寒光,先看向了那个凶巴巴的小男孩,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雪白的玉指:“第一,有恶灵缠上我是它倒霉,像你们这样损人利己的货色,来一个我收拾一个,来两个我收拾一双,省的我费事儿去到处找,怎么处理垃圾怎么处理你们。”
眼看男童眼底的怨气越来越盛,似乎随时想扑上来撕碎了她,宫玄烛不紧不慢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的死期快到了又怎样,关键是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啊,哪里是你们这些死鬼能比得了的,像你们这种人,啊不,这种东西,活着费粮食死了臭块地,还每天出来祸祸别人,脏心烂肺啊,阴沟里的耗子人人喊打,死了活该,死了拉倒!”
男孩惨叫一声,仿佛被人迎面一拳,他仰面朝天,嘴巴大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冒出浓重的黑气,眼睛变得血红,发疯般朝宫玄烛冲了过来,惨白的面孔扭曲成一张破败的画布,哗啦哗啦往下来掉东西,宫玄烛稳稳当当坐着,眼看厉鬼近在眼前,她忽然长袖一甩,几颗雪白的珠子嗖一下飞了出去,啪啪啪——珠子一颗没浪费,全招呼在男童身上了,宫玄烛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轰隆一声,如同爆竹炸裂,男童的身影在空中摇摇晃晃,忽然跌落下来,如同一团破棉絮堆在宫玄烛脚边,用仅存的半张破碎面孔看向宫玄烛,不知是怨恨还是自嘲。
“她们不给我出生的机会……焉知我不是好人啊……”
宫玄烛正眼都没瞧他,声凉如冰:“这位小朋友,不要试图道德绑架我,因为我没有道德。”
接着宫玄烛又笑眯眯看向那个女童:“刚才不是要姐姐陪你玩吗?有本事跟姐姐出去聊,姐带你去晒晒太阳,哎呦,我忘了,小妹妹见不得光,容易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女童张张嘴,刚想说话又被宫玄烛打断了:“小孩子家家不学好,谁教你们这些损阴德的勾当的!搁我十年前那脾气骨灰都得给你们扬了,识相的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那女童眸光一闪,知道今天碰上硬茬了,脑袋一缩消失在了皇后身后,宫玄烛摇头叹气,往地上那团流得十分邪门的黑水中撒了把糯米,只听噗呲一声,宫殿里传来尖锐刺耳的稚童惨叫之声。
皇后精神恍惚,吓得浑身一颤险些摔下凤榻,林瑶赶忙扶住了她。
这边宫玄烛摆摆手:“可以了,让娘娘好生歇息就是。”
宫玄烛刚起身,头上大汗淋漓的皇后急忙伸手拦住:“少祭司且慢……”
宫玄烛缓步行到近前,只见皇后斜倚在林瑶身上,眸中含着朦胧的泪光,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你说的那个珠子,怎么卖的?”
宫玄烛眼前就是一亮,发财的机会来了!
迅速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三四串护身符,提在手里一一介绍:“这是沉香木,这是檀木的,一来驱邪避灾,二来带在身上肌肤生香,三来没事儿还能盘两圈,可谓是消灾美容消遣三不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皇后微微一笑,一天的乌云满散,伸手一指宫玄烛:“本宫要你腕上那串,不知少祭司可否忍痛割爱?”
宫玄烛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这是把我当活佛了吗?
她腕子上那串绿檀珠已经戴到褪色了……别问为什么会褪色,问就是曾经踩过坑,被天杀的奸商给骗了,什么深山原木,匠心打磨,高僧加持,呸!要是让她再找到那个神棍,人脑子非得给他打出狗脑子!
至于为什么把耻辱戴在身上,一来自然是花了三十两雪花白银,跟什么堵气不能跟钱堵气,再者说了,这玩意儿吧,咱当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千金难买我乐意;这二来嘛,也是为了警醒自己,以后只有我忽悠别人的份儿,万万再没有别人忽悠我的份儿!
宫玄烛故作痛心疾首之态,伸手捂住了手腕:“这,实不相瞒,此乃臣下祖父逝世之前所赐,臣下日日夜夜戴在身边不愿离身,还望娘娘体恤臣下……”
皇后一听此言,情知不能强人所难,但又恐再次被梦中鬼怪侵扰,也着实担忧腹中孩子有闪失,思虑再三还是向宫玄烛请求割舍爱物。
宫玄烛早知如此,故作为难跟她拉扯几回,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见好就收,这才将腕上珠串褪了下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皇后如获至宝,抓在手里一颗心这才算有所依托,笑问道:“少祭司这传家之宝舍了本宫,不知要价几何?”
宫玄烛微微噙笑:“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钱越多越灵!给我一万六界通宝,我天天蹲门口给你放哨都行!
林瑶看着她喜滋滋从宫女手里接过一千两银子时,不禁咋舌,这究竟是什么人啊,连皇后都骗,真不怕掉脑袋吗?
不过宫玄烛虽然贪财了些,却也是真正办事的人,当即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对,她就是在接过银子的一瞬间,决定替皇后彻底摆脱鬼怪的骚扰的,可见其人品次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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