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痛得嘴唇发白,尹星灯呆若木鸡跪在她面前,原本癫狂狠厉的表情如同打碎的镜子,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悔恨,似乎比她还痛苦。
……
林瑶被他折断的手骨接是接回去了,可是终究是落了些许瑕疵,尹星灯心里仿佛被豁开了一刀,恨不得时光能倒流,每每见林瑶练剑时力不从心、作画时每到细腻之处手都在发抖……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竟亲手把自己惊才绝艳的得意弟子给毁了……
“瑶儿,你若恨为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离开为师……”
林瑶搁下笔,依旧那么谦恭温良:“弟子怎会记恨师父,师父多虑了。”
如此也好,他不会再逼她太紧。
尹星灯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强行将她固执的脑袋按在自己愤郁成病的胸口,感受着压在胸口实实在在的触感,轻呼出一口气阖上了眼,如梦呓般呢喃:“瑶儿,别动,就让为师这么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将自己的心意剖给林瑶听的那天起,一颗心仿佛悬在刀刃上,如今失手重伤林瑶,那把刀落了下来,心脏便缺失了一块,潺潺流着血,填不满,补不好,仿佛只有这么抱着她才能有一丝安全感,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瑶儿,梵净山的蘅泽峰主宋霜是当代名医,为师已经跟他商议过了,假以时日,他定能治好你手腕的伤……瑶儿,你这一去,不会把我忘了吧?”
林瑶也不知自己对尹星灯究竟是何心思,但无论如何不是厌恶,她不知爱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反正自打尹星灯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迹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回绝,那般干脆利落,以至于没有给两人留下任何余地。
林瑶精神恍惚,不经意间将心底的想法喃喃念了出来:“可是我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喜欢上另一个人,如此不可救药。”
尹星灯紧紧环抱着她,听了这话只觉得五内钝痛,满腔酸涩涌上心头,却无从诉说。什么叫忽然喜欢上你?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等了你多久,爱了你多久,每一次,每一次,在我满怀希望想与你共度余生之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阻碍横档在你我中间!最可恨的一次,是你穿着嫁衣在我怀里气绝身亡!
你说我无可救药,算是说对了,你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或许在你心里,我是个妖道、祸害、人渣……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脱离我的掌控,不会再让你薄命早夭……
尹星灯如同幽魂一般闪入林瑶的房间,她在梦中似乎不太安稳,微微蹙着两道烟眉。
尹星灯轻轻执起她搁在枕边的右手,又摸摸那曾被他发疯折断的腕骨,虽然她说不怪他,没关系,都过去了,可他如何能释怀?他宁愿她打他骂他,而不是将委屈都压在心里,回头温顺一笑,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轻轻的叹息伴着低沉的哽咽,林瑶胸前的锦被晕开了点点水花。
他坐了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衣领里摸出一只吊坠,玉面九尾狐尤带着他胸口的温度,解开黑珠线的细链子,小心翼翼将戴了不知多久(以至于他几乎忘了身上还有这件东西的存在)的护身符给林瑶戴上。
就这么守了林瑶一会儿,她的面容越发苍白。鬓角、脖颈热汗直流,翻来覆去,手在空中乱抓,尹星灯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去推她,连声唤道:“瑶儿!瑶儿!“
见林瑶魇在梦中醒不来,尹星灯像从前一样将她扶起来半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汗湿的发顶,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眸光眷恋地下垂,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面容,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可怜的瑶儿,这次又是梦见什么了?不怕,有师父在……”
与此同时,八岁的林瑶身处于漫天大雾之中,四周没有人,只有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城楼,她仿佛困在了一座空城里,脚下全是各种蛇虫,她不停地躲避着那些或游走、或蜷缩的蛇虫,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忽然脚下一滑,她摔倒在地上,无数的蛇虫都向她聚拢了过来,一条细长的麻线蛇更是僵硬地摇晃着丑陋可怖的锥形蛇头,一点点攀上了她的脚腕……
天边有朦胧的歌声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呼唤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林瑶呼吸一滞,恍恍惚惚醒了过来,看到了熟悉的胸膛,目光上移是一段白皙的脖颈以及轮廓分明的下颌,她伸手想去抓住那人垂在肩头的一缕白发,不知道有没有抓住,心神恍惚间又向不知名的深渊里坠落,这次她被人绑在了石台上,只能侧目看着对面的情形,身边一片漆黑,而对面的石床上也绑了一个人,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无数戴着青色、红色狰狞鬼面的人一会儿弓腰、一会儿甩手,围着那个新娘子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古怪的调子。
然后一个头上插满了各色鸟羽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拿着点燃的香往新娘子的七窍中插去。
不要!放开她!
林瑶剧烈地挣扎起来,被一双手死死按住了脑袋,强迫她看着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幕。
新娘的肚子被切了开来,带血的肠子被那个残暴的老人一根根抽了出来,鲜血顺着石台往下滴落,新娘子痛得身体抽搐,但发不出一丝惨叫,酷刑还在继续,老人摘干净了她的内脏,在盛满了她的鲜血的铜盆里洗了手,又哆哆嗦嗦地从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摸出了一条五颜六色、不停在他手中摇头晃脑、拼命扭动的蛇。
他想做什么?不要!停下!快停下!
蛇被老人一点点送入了新娘腹部绽开的刀口里,然后老人不断从木桶里取出各种毒虫蛇蝎……
新娘子的身体在石台上不停地抽搐扭动着,痛苦到了极致,拼命抬起头再重重落下,后脑勺磕在石台上流出了一滩发黑的血,然而她还没有死,七窍里的香还没有燃尽……
我不要看!不要看!救命啊!
林瑶近乎崩溃,拼命挣扎着,可是那双手却死死按着她的脑袋,轻声在她耳畔说道:
你必须看,下一个就是你。
……
送林瑶去梵净山的活儿自然落到了宫玄烛头上,后者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在尹星灯的威逼利诱之下,这个没节操的少祭司很快就答应了,带薪休假,还可以在第一仙门参观学习,何乐而不为?
云舟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鞍前马后地搬运三人的行李,为什么是三人呢,自然是林瑶放心不下陌菱,打算带她一起去,陌菱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大抵也是觉得去高等学府进修比较重要。
临走之前尹星灯拉着林瑶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瑶儿,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写信告诉为师,宋峰主脾气不太好,不过你一向乖巧懂事相处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梵净山不比星辰宫,要记得跟各位峰主好好相处,修炼的时候就专心修炼,有空了就多想想为师跟你说的话……”
陌菱冷眼看着那腻腻歪歪的两人,一甩袖子独自登上了云舟。
宫玄烛双手抱胸,绕着星辰宫走了三圈,结果尹星灯还没说完,气得一摆手:“得得得,要不还是您亲自去送吧,干脆栓你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这多好。”
眼见师妹跟师父又要掐起来,林瑶连忙冲尹星灯一拱手抱拳,温声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您该上朝去了,弟子到了梵净山会给您写信,珍重。”
“瑶儿……”尹星灯看着沐浴在晨光里的她,广袖下的双手缓缓攥紧,想抱她一下但生生克制住了。
“罢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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