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睁眼，陈孝泽自梦中醒来。喘着粗气，一身热汗中，□□湿凉的感觉有些尖锐。
缓过神来，窗外天色尚暗，他懊恼地起床，轻手轻脚溜进厕所，锁上门，水龙头挑起一寸，在细细的水流下洗内裤。
洗了晾好，回到房间，睡意了无。陈孝泽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天边翻起鱼肚白时，他套上衣服出门跑步。
运动流汗让他心情松快了些，回到家，他重新洗了把脸，汗湿的上衣贴在背上，他拎起领口闻了闻，犹豫了会，新拿了一套衣服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没有吹干的头发一簇簇翘着，给正要出门的苏棠看到了，“大早上的洗什么澡？”
陈孝泽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浪费了水，很可耻，其实以前他从没在意过自己身上的汗味，“……跑步去了。”
罚站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任苏棠上下打量了一眼，“年轻人，精力真好。”
她这么说，语气幽幽。
额发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陈孝泽脸一下子烫了，感官像块被劈裂了柴炸开。他心虚得说不出话来，躲闪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苏棠穿绑带黑色高跟凉鞋的脚上，白皙修长的脚趾，指甲涂成了红色，他的胆子瞬间大了，眼睛也定住了。
“走了。”她说。
陈孝泽讷讷的回应被关门声吞了去。
那么高的跟，噔噔蹬的声音，踩在了他身上一样。
苏棠就像那天远去的脚步声，他们回到之前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常态，至多早上匆匆一面，陈孝泽始终没有找到与苏棠坦白的机会。他不可能冒然地去敲她的房门或者直接把盒子放在房间的某个位置，但苏棠似乎也没有在意自己是不是少了一件快递。
他胡思乱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接连几天上班不在状态，店里的其他人关心问一句，陈孝泽都笑笑说没事，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可再怎样下去？他又把自己绕糊涂了。
下午的空档，陈孝泽洗着调制器皿，阿康过来撞了撞他，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兄弟，你到底怎么了，思春啊？”
他刚烫了头发，头上有股药水味和隐隐的焦味，陈孝泽一耸肩膀躲开他，阿康见他如此反应，笑出声，又压低声音：“真的啊，谁啊？”
“……没有，你别乱说。”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这个年纪不想女人才不正常好吧。”
阿康示意陈孝泽往店门口看看，那儿坐着几个女孩，估计是暑假在附近补课的高中生。不是第一次来店里了，每次来每个人点一杯饮品，一边慢慢喝一边细细聊，时不时偷眼往店里瞧上一眼，看谁很明显，然后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咬耳朵，吃吃地小声笑起来。
现在见陈孝泽和阿康看过来，都红了脸，慌忙低头喝饮料，没一会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背上书包离开了。
阿康意犹未尽，收回视线，扫视埋头锤冰的陈孝泽，捏了捏他手臂，语气嫉妒：“你这肌肉没练过吧？形状是有点，不过现在的女生其实还是更喜欢白一点的，你别把自己搞太黑了。”
陈孝泽应了声，擦干净杯子后去泡茶叶，阿康跟着过来，“我觉得刚那几个女生里头，平刘海的最漂亮，你觉得呢？反正你也才刚毕业，谈个高中生不过分，或者开学了再挑，要么谈个学姐，过个两年再谈个年纪小点的。”
店里其他人亏阿康别胡说八道，等会把人带坏了，阿康嘿嘿笑，说就是要教坏陈孝泽，教的都是好东西，“哥们过来人告诉你，现在的女生都很物质的，我们这个年纪还能单纯谈个恋爱，不图你条件，对人好点就行，年纪大点的就又要房又要车，除非你傍上一个富婆，要傍富婆那你现在就要努力了，富婆就喜欢年轻的小狼狗，知道小狼狗的意思吗？不过捞一笔得了，富婆也不傻，都只是玩玩……对了，所以你最近是看上哪个姑娘了？会追姑娘吗你？”
陈孝泽摇摇头，送货的来了，他别开阿康去帮忙搬东西，这活最累人，阿康数了数垒起的箱子个数，一听有新的外卖订单，立刻也忙活了起来。
陈孝泽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门卫在给一辆车放行，车标与苏棠的车是同一个。
这几天睡不着的晚上，有时陈孝泽会希望阿智哥的手快点好起来，他再来省城，他们这次小心点，去租一个房子，要么他能够硬气点自己搬出去，但很快就开学了，就半个月，他有点舍不得。
本来他应该用三分之一的薪水租一个小房间，然后去大学报道，按部就班地上学、兼职、实习、毕业、工作，如果够幸运，会遇上携手终生的初恋。
但现在，陈孝泽知道不可能了。
距离搬离这座房子的倒数第六天，苏棠比平时早了一点回来。
听见密码锁解锁的声音，陈孝泽的手按在门把上，关门的声音顿去后，他从房间里走出去。
客厅没有开灯，他房间里的光照亮了在沙发上接吻的两个人。苏棠坐在沙发上，男人弯着腰，被突然出现的陈孝泽吓到直起身来，客厅灯光骤亮，像审讯的大灯打在现场。
男人瞠目结舌，他叫苏棠“棠棠”，指着陈孝泽：“棠棠，这是谁？”
苏棠斜靠在沙发上，她穿一件黑色的抹胸连衣裙，身上的小外套歪了，露出一边圆润的肩头，她轻轻叹了口气，似觉得这局面很扫兴：“我弟弟。”
“你弟弟？”
“嗯，抱歉，我忘了我有个弟弟在家。”
苏棠客气地把气结的男人送走后，坐回沙发上，从手提包里找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她的面容在薄荷味的烟雾里变得模糊，烟雾淡去，复又更加清晰。
她看向陈孝泽，轻轻的，没有深意，也没有让陈孝泽过去的意思，但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他站着，苏棠抬起的眼像鸟儿的喙，啄了陈孝泽一下，似疼非痒，那扬起的眼垂下，悄而无息收起羽翼。
她把刚才的那句话换了个主语对他又说了一遍：“抱歉，我忘了还有你在家。”
陈孝泽喉咙发紧，他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苏棠没有立刻回答，“不是。”
陈孝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怎么，你要和我妈告状？”
她夹着尚未燃尽的烟开玩笑，陈孝泽没有笑，她便也觉得无趣般把笑敛了。陈孝泽初次体会到，沉默的气氛如何放大挑拨情绪，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那个可怕的白色盒子递还给苏棠。如此顺理成章，仿佛这是等候来的最恰当的时机，“……我之前拆错了快递。”
苏棠轻抖烟灰，盒子拿到手里一看，乐了，“原来在你这，我说呢，我还重新买了一个。”
她一点儿不生气，一点儿不害羞，坦荡极了，笑声脆生生的，像一条串满了铃铛的绳，陈孝泽牵着绳的另一端。珊瑚样的小玩具、她与人接吻时仰起的脖颈、衣橱里其他男人的衣服……在笑声中捆搅在一起。
她轻飘得迷人，令陈孝泽诧异，这诧异让他直到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正视暗藏在他内心深处肮脏龌龊的想法。他害怕苏棠的羞愤，原来他也隐隐期待苏棠的羞愤，他用窘迫自欺欺人地掩饰着。
这样的自己，更让陈孝泽陌生，他好像被**骗昏了头，可因为对象是苏棠，又不觉得低劣。
他杵着不动，苏棠止了声，但嘴角咬着笑抽完了那支烟后，站起身来，从他身旁走过。
陈孝泽伸出扣住她的手腕，把人一把拉回压倒在沙发上，他强硬而慌乱，但在他的吻落下前，一个巴掌用力地把他的脸打偏到一边。
极干脆的一声，响亮地打碎了彼此的心照不宣。
左脸颊泛起刺痛，陈孝泽清醒了些，他的身体挡住了头顶的灯光，苏棠在他的身下，长发像藤蔓般蜿蜒散开，卷在他的手臂上。
她看着他，潇洒轻松的笑终于没了，但也没有愤怒、没有挣扎、没有责备，极其平静，平静中带着点琢磨，一直看到了陈孝泽心底。
他想看她的眼睛，又不敢看她的眼睛。
“起来。”苏棠说。
陈孝泽没有动。
第二次，苏棠语调不变，“起来。”
陈孝泽起来后，她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伸手要拿自己的包。包离陈孝泽更近，他拿过来并从包里提前拿出香烟，苏棠接了过去，顿了顿，没有立刻点燃，拿在手里把玩。
她淡淡地问陈孝泽：“你成年了吗？”
陈孝泽慢吞吞地点头。
“谈过女朋友吗？”
安静地等待片刻，苏棠说：“说话。”
陈孝泽闷声回答：“……没有。”
“喜欢过女孩吗？”
陈孝泽又不说话了。
“啪嗒”一声，苏棠重新点燃了烟，过了一会，她换了一种调笑的口吻：“男生的第一次也是很重要的知道吗？搞得这么随便。”
最后一个词她咬在唇间，但很清楚，话音落地，才有陈孝泽的声音：“我没有随便。”
苏棠侧目，陈孝泽颤着心迎上她的目光。她转过脸，毫不客气地嗤笑，把手上这支抽了不到一半的烟在烟灰缸摁灭，“那别对我发情。”
她话说的难听，指责和嘲讽之外，是把他当做小孩的态度。
什么样的小孩？远房亲戚家的，一辈子也见不上几次面，虽然讨人厌，但也懒得费口舌教育的关系。
陈孝泽张了张嘴。
“什么时候开学？”
陈孝泽不说话。
“我也不赶你走，反正也没几天了，你就住这吧，等到开学把东西带走，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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