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区最早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没人知道。因为，最开始，它真的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污染。
谁会关心地上的植物枯萎、流浪的动物衰弱死亡、小范围的平民生病？有条件的搬离，搬不走的就留着，总不会死人。
因此，污染区的存在无人不晓，但无人重视。人人都觉得自己不会是这万分之一，就好像发彩票，总不至于就轮到自己中奖了。
但就在今天，巫乐，她人生中第一次中奖了。“谢谢惠顾”变成“特等奖——污染区”。
——就跟她回回选中半途跑路的老板一样，手气一如既往的好。
她尽力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山。
还是山，到处都是山。遮天蔽日的山，一望无际的山。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光晕爆开的时候，她下意识把面馆老人推出了范围，同时也导致自己站得较远。
善心有，但不多。巫乐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希望他们也在，别是我一个人被拉进荒山了。”
植物疯长，光影零落，虫鸣刺耳。
巫乐以前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钱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度假，说是感受孤独、沉淀心灵。
——明明城市里随处就能体会到那玩意。
走了短短两分钟，现在她懂了，“这是真孤独啊！”
“孤独啊！”
“独啊！”
“啊！”
回音在高大林木间回荡，一瞬间，整个森林像是被激活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各个角落响起。
巫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净化了、升华了、变高级了，她不再是个低俗的人了。
——她现在就要无了！！！
跑！
快跑！
拼命跑！
没有路，好像每块地方都长满荆棘，逃命的时候感受不到疼，直到听到潺潺水声，她才惊觉陪伴多年的旧衣，此刻是彻底破了，补不好了。
“真是狼狈啊——什么东西！”
河里水凉，舀起的水刚划过脸上的血迹，手上就传来一阵痛感，巫乐勉强半睁开眼。
一条半人长的黑鱼挂在她手上，八只眼睛，四排奇形怪状的牙齿嵌入血肉。
来不及被吓，巫乐反手就将黑鱼摔上岸，补上几脚，直到石块狠砸数十下，刚才还活力四射的丑鱼立刻陷入永远的沉睡。
“追我的野猪都还正常，你这大鱼咋长的，这么惊悚……”巫乐突然顿住，抬头朝河流上游方向望去，“难道刚才不是……从这开始才是污染区？还是说……”
完了，平时不学习，此时满眼黑。
她随意包扎了下手臂，用枝条拖着丑鱼准备朝下游走。
然而没走几步，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挡在她面前。
0·o
巫乐：o.0
巫乐擦了擦眼睛，跟对面黑白相间的大老鼠大眼瞪小眼。
“这是……双马尾老鼠？”
头顶两撮毛的老鼠跑得很快，非常快。
它好像明白自己是少女未曾尝过的品种。
巫乐顾不上大喘气，热血上头，一种诡异的兴奋操控了双腿，“这么多年了，鼠老弟。论跑路，你我真是棋逢对手。”
日光渐没，背后绑着八眼丑鱼的少女晃成重影，奔着河流上游而去，静谧河面倒映出鱼尾上的微微鳞光。
跑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后，巫乐停下脚步……不对劲。
一时口欲上脑，此刻跟丢了，她才惊觉四周过于安静，连虫鸣引起的耳鸣都消失了。
“小老鼠——”不知不觉，巫乐放轻了声音，她现在有点怀念刚才的回音。
“……好漂亮的花……呃……好浓郁的香味。”
巫乐环顾周围，除了花，还有树，她不懂树，只觉得这树似乎定期修剪美容，长得郁郁葱葱、非常规整。
——有点像公园，口袋公园。
若是平常，这里的浪漫景色会非常适合约会。然而……这是它不该出现的污染区。
——这就很诡异了。巫乐想找找出口，一抬头就见正前方有一颗枝繁叶茂、足以蔽日的参天大树。
落日的余晖恰到好处地被林叶切割成零零碎碎的浮光。
倚靠树干的青年男人，皮肤透出莹白如玉的质感。
光影像被调色，男人半张脸迎着晚霞，流金溢彩。一双眼隐入暗处，金属链条携带的光晕，繁复有序地缠绕着他，勾勒出无可挑剔的身躯。
“……”
巫乐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他好像独自享尽光的偏爱。
“吱吱——吱吱吱！”
刚才跟丢了的大老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短腿立起，短手努力够向男人的手。
于是，巫乐的视线顺着老鼠，落到男人的手上。
他似乎很喜欢配饰，就连修长的手指都戴着细长的链条，坠着她看不懂的珠宝，一副没过过苦日子的富家公子样。
巫乐上前两步，才发现男人其实睁着眼，那双眼睛定定地望过来，像是吞光的暗河，衬得脸比玉色更白，整个人有种森然的鬼气。
但很快，这种鬼气就变成了贵气。
男人站起身来，满身琳琅，清脆如雨，有种掉几颗玉石也不会被计较的贵气。
那人的声音也如珠玉碰撞声一样，柔和清脆，还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笑意。
“……终于等到你了。”
“初次见面，我是二号。”
日落于山，黑夜在此刻悄然来临，高天之月初显，洒落一地霜意。
或许是衣物破损，亦或是伤口感染，巫乐搓了搓手，她觉得冷。
“抱歉，”男人摸了摸老鼠头，双马尾老鼠熟练爬到他肩头趴好，他站得笔直，“我的话有些许歧义。”
“我是说，这次的污染区有些诡异，一个人在外迷路很危险，我在这里接你汇合。”
“防污局出了些差错，我身为后勤辅助，没有他们那么强大，但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听到是官方的人，巫乐止住后退的脚步。
对，当初她是收钱骂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时刻遇到他们真的很有安全感。即使一秒钟前，她还觉着这人是个玩老鼠的荒山艳鬼。
“初次见面，我叫巫乐。”感受到二号打量的目光，她补充道，“我平常就这穿衣风格，现在很潮的，破烂风。”
“呵——”
“巫小姐，血污也是风格搭配所需吗？”
巫乐听得出来他现在不太高兴。
——但让后勤人员上前线又不是她的错！
去找单位加钱啊！别迁怒啊喂！
“那个……二号，你真的叫二号吗？好奇怪的名字。”
“……我们这行讲究资历，按顺序，我是第二个。”他手中的链子咯吱作响，好像更不高兴了。
看来防污局内部管理也不咋科学，巫乐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跟着他走。
月色如雪，他们的行进方向依旧是河流上游，很快，周围植物又变成了粗糙的深山老林风格。
“二号，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巫乐犹豫了下，面前的人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她不清楚防污局内部是怎么安排的，后勤搞不搞理论知识培训，万一问了他不知道就、就有点尴尬。
“山间风冷，你先披上。”二号将外套递过来，声音依旧柔和，“不必拘谨，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凡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巫乐面不改色穿上亮白外套，将手中的玉珠子塞进口袋。
“我刚刚还在面馆，为什么会突然到深山来？污染区都是这样突然被……”被传送？里世界？精神幻境？
二号走路慢了下来，他似乎习惯看着人说话，每次回答都会侧头望过来，侧脸是适到好处的淡淡笑意和精致到极点的面容。
“巫小姐，你眼中的污染区是什么样的？”
“嗯……鸟不拉、咳，就是比较荒凉，可能有些未知病毒，不适合居住，”巫乐思考了下，补充道，“房价会非常低，打折也卖不出去。”
“哈——原来巫小姐是这样认为的……”
“确实，就如巫小姐所说，一旦被污染，就如同玉石蒙尘，荒芜且没有美感。”
巫乐瞪大双眼。
——她刚才是这意思吗？
“但我认为污染区是一种味道，”二号抬手，修长的手指挑出颈侧被细链粘住的银色长辫，笑得温柔，“——**的味道。”
“求而不得、怅然若失、嫉妒怨恨、生离死别……”
“本来只是想要一点点，但看到更多后，就会想要更多、拥有更多，无穷无尽。”
“那……二号，我是怎么从面馆到这来的？”总不至于是过于贫穷的她，突然产生了来深山度假的旅游**吧？
似乎看穿她内心所想，男人修长结实的脊背一颤，笑了出来，银链作响。
“当然是因为有人想要你来。”
巫乐停下脚步，诧异看着美色惑人的他，顿时毛骨悚然……
二号接着道：“你仔细想想，当时都有什么人。”
“那个人……很邪恶，他/她献祭了某样东西——不，”二号罕见地皱眉，“他/她挑选了祭品，准备来献祭。”
“让你们到这里，是祭祀必要的一环，倒是阴差阳错……呵。”
巫乐只听他轻笑一声，后面便听不清了。
“……到了。”
二号停住，巫乐从他肩后走出。
似乎是村头的位置，耸着个破败腐朽的石碑，石碑旁站着五个人。
惨白月光下，像是墓地里摇曳的五条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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