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女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薇尔薇特依旧站在窗边，手上抚摸盆栽，光秃秃的质感已经长出了嫩黄色小叶，有些卷，离开花还要一段时间。
叮铃铃。
窗上的细绳晃动，带动上面的小铃铛。
这是朱莉阿姨送菜时用的长绳。
皱眉，薇尔薇特往下看。
塔底隐约站了个人，看不清是谁，毕竟只能看到个点。
薇尔薇特本不想搭理，奈何铃铛一直在响，吵得她头疼，所以想把绳子拉上来。
细绳收短，末梢绑了张纸条。
薇尔薇特想了一下，回屋找了双手套带上，打开。
--亲爱的薇尔薇特，我是途径此地的王子，我知道您的身世。
少女身形一晃，手指几乎戳破纸张。
静立片刻，薇尔薇特拿出纸笔。
--你认识我父母？你要做什么？
绳索放下去，过了许久才听到铃声。
--是的。命中带我来此，便是为了救您离开，还请您明日离塔时将那邪恶的巫婆支开，还有请您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您的父母都是无比珍贵的人，并且您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会娶您为妻。
巫婆？
薇尔薇特没耐心再与他交谈，写了个纸条，随意从窗边丢下，由那张纸片缓缓飘落，回屋睡觉。
--滚
茱尔回来时大概是三点半，薇尔薇特这一觉睡得有些长，还没醒。
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瞧见全部被收回的细绳，眉心微皱。
薇尔薇特的房门没关，她一眼就瞧见床头柜上的纸张。
犹豫片刻，茱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两张纸条，她足足看了一分钟，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放下。
茱尔飞出去，绕着整座山巡视，没发现任何人。
坐在桌边，茱尔撑着头，按着眉心。
她尝试结合那两张纸条推测薇尔薇特与王子对话的全过程。
--亲爱的薇尔薇特，我是途径此地的王子，我知道您的身世。
--那您能救我离开这邪恶的巫婆吗，只是我身无分文，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人，我很担心我离开后的生活。
--是的，命中带我来此，便是为了救您离开，还请您明日离塔时将那邪恶的巫婆支开，还有请您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您的父母都是无比珍贵的人，并且您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会娶您为妻。
茱尔握紧手，心脏有丝丝缕缕的酸涩之感。
我是邪恶的巫婆吗？
她摇摇头，不是的，薇尔薇特那么黏着自己，她不......
她说过自己是坏蛋的。
没错，我是邪恶的。
她一直都想离开吗？
茱尔自嘲，没人喜欢这种生活，总是独自居住高塔，能接触到的只有一个巫婆。
薇尔薇特会答应吗，成为那人的......
薇尔薇特没有回复吧，或是回复了，但又将细绳拉上来。或许还有其他纸条？
如果只是担心往后的生活，她有许多钱，还有很多宝物给她卖钱。
茱尔心里烦闷，到了杯凉水一饮而尽。
--
饭桌上。
茱尔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瞄对面的人一眼。
空气中全是刀叉触碰瓷盘的声音。
薇尔薇特塞了一口牛肉，歪头看茱尔。
“今天是（嚼嚼嚼）什么日子吗（嚼嚼嚼），这么多的菜。”
茱尔看着她，摇摇头，没说话。
薇尔薇特咕噜吞下，往前凑近了些：“遇到什么事了吗？”
茱尔抿嘴，扒拉了两下盘中的鸡蛋，鸡蛋在小刀与叉子间滚来滚去。
“没有，你呢？”
寂静了一阵子，薇尔薇特摇头。
“嗯。”茱尔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鸡蛋吃完，“我睡觉了”，将餐具收拾好，她说：“明天你想去哪玩？”
薇尔薇特想了想，“温泉，好久没泡澡了。”
“不行！”
“嗯...那我明天也去荡秋千？”
茱尔看了她一眼，“好。”
第二日，整整一上午，茱尔都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喝茶。
又喝完一壶时，薇尔薇特抓住她的手。
有这么渴吗。
“不能再喝了。”
茱尔看着抓住自己的手，沉默半响。
“嗯，下去吧。”
径自飞到秋千处。
短短一日，秋千上已经有几朵花苞开了。
将薇尔薇特扶上去坐好，茱尔走到她背后轻轻推了推。
靠着树，女人随意摘了片垂下来的树叶，绕在指间把玩。
她想通了，她会按约把薇尔薇特送回去。
昨天她想了一整晚，自己是女巫，一个让人害怕、避而远之的异类。
薇尔薇特为什么这么黏着自己？
她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是冷淡的。
所以只是与莉莉丝多说几句话都会让她在意。
还有那只兔子...直至今日，她依旧不知道薇尔薇特喜欢什么。
她的时间大部分都在高塔上度过，除了自己，她还能接触什么呢，就连朱莉与莉莉丝，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她与她们的联系也只有那跟细绳......
想到这里，茱尔忽地一颤。
是啊，她能接触到的人...或者说活物，只有自己。
人类是群居、害怕孤独的动物。
不应该是她为什么黏着自己，而是她...只能黏着自己。
身形晃了晃，一滴泪从眼眶滚落，滴在手背。
她都对薇尔薇特......做了些什么啊。
“茱尔......”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坐在秋千上，脚尖随着秋千的摇动在地上前后划来划去。
“你今天很奇怪。”声音又轻又缓。
“......我做了不好的事吗？”
茱尔摇头，眼睛再次泛酸。
为什么总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错的明明是我。
自己是个邪恶的女巫。
茱尔看了她一眼，“我要下山一趟，你在这等我。”
随后跨步向前，背后的袍子被拉住。
薇尔薇特仰起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们一起。”
茱尔摇头承诺，“你不会有危险。”
她拉下衣袍上的手，瞬间离开。
茱尔速度很快，她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坐在树杈上。
她会送薇尔薇特回去，但在此之前，她要狠狠教训下那个趁她不在，意图勾引薇尔薇特的混蛋！
她盯着薇尔薇特周围。
薇尔薇特继续摇了一会儿，便下了秋千，走到刚才茱尔的位置蹲下，双臂环膝，将头埋在进腿间，看上去又孤独又可怜。
茱尔扣着干裂的树皮。
一分钟，两分钟，周围还是没有动静。
狗崽子，敢说不敢做。
茱尔扔掉干枯的树皮，一跃飞到少女面前。
蹲下身，“真像只小猫。”
少女抬头，眼睫颤动，“你看到纸条了，对吗？”
女人移开视线，落在她眼角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痣上，“嗯。”
“你想让他带我走。”
女人将视线移回，注视着她的眼睛。
“不，我会亲自送你回去。”
少女嘴角下沉，微咬着下唇，眼睛微微阖起，睫毛挡住了眼瞳，里面渐渐泛起光泽。
“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纸条的事。”
几根睫毛上沾了微小的水珠，将落不落。
“因为我怕说出来，你会离开我。”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茱尔看着细小的泪珠，手指微动。
“你应该回到人类社会......对你有好处。”
薇尔薇特快速眨了几下眼，将泪憋回去，只是还是落了一滴下来。
茱尔伸手，被她打开。
女人呆愣地看着她。
“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我想亲近你你不让，你心情好想抱我就抱我，心情不好就把我丢到一边，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态养了我，现在不想养了就将我丢掉？”
茱尔听着眼前人连珠的控诉，心中惊愕。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她眼里是这样的，“我......没有的。”或者说她不是故意的。
她想起送行朱莉和莉莉丝的那天，她搂着薇尔薇特的腰回去，但是在她回搂自己时，她让怀中人别靠她那么近。
她只是不自在而已，不是不允许。
但是回忆种种，她确实总在抗拒少女亲近的接触。
茱尔呐呐道：“我，从未把你当我的狗。”
薇尔薇特微微皱眉，咬唇的力道更重一点，表情有些难言。
“你养了我，我不说离开前，你就不能丢下我。”
茱尔听到这话其实是欣喜的，但她不能任由薇尔薇特跟着自己，如果她进入人类的领域，认识其她真正的人类，她就会知道，以前的生活是在受难。
至少，她要给薇尔薇特真正选择的权力。
“你应该见见你的父母，融入人类的生活。”
“我当然要见我父母。”薇尔薇特瞪她。
茱尔微讶，随后又抿起嘴，从鼻腔发出气音，“嗯。”
“我明天送你回去。”
薇尔薇特重重呼出一口气，手捏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那你呢。”
女人眉心微皱，想将她的手拿开，回想她的控诉，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想好。”
少女的手捏紧，在脸上留下深深的指窝，然后凑到她面前，嗅了嗅她的气息，命令道：
“在我没适应人类社会前，你不能离开。”
她就知道，一旦让自己回去，她就会毫不留情的离开自己的世界。
“听到没有。”声音于表情都带着些严厉。
下颚骨已经传来痛感，沿着神经抵达心脏。
薇尔薇特现在的行为与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样。
为什么呢。
讨厌我吗？
茱尔觉得脑子好混沌，感情好复杂，人类行为好难以琢磨。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薇尔薇特黏着自己的行为是否出于真心，或许她只是在讨好自己。
那她又为什么害怕自己离开？
或许......她独自一人时，难免对未知感到害怕，所以需要一个熟知的人过渡。
对自己的控诉大概有一半是真的，毕竟任谁也不喜欢被人要用就用，要丢就丢。
而另一半则是为了让自己愧疚，答应留下来陪她。
真是这样吗，她讨厌自己，以往只是在讨好自己？
茱尔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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