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寂然刚入宁国公府时,像一颗小石子落入了平静无息的湖中。
虽然宁东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世子,但宁国公突然带回来一个少年,谁也说不清他的身份,当时甚至有人谣传,这少年是宁国公的私生子。
宁国公对外说莫寂然是他的故人之子,他不过是帮故人照看,又对莫寂然什么事都淡淡,甚至不大管,才将这谣言平息了下来。
只不过,随着宁国公的冷淡,莫寂然在这府中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起来。
郑氏不明白温青筠为什么提起莫寂然,她当她对他还有一些防备,便将她听汪氏说的那些与温青筠说了,“我听说这莫家子,是宁国公当年青梅竹马的孩子。”
郑氏说完,咳了咳,这编排人家的公公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青梅竹马?”温青筠上一世倒没听过这一遭,她没想到,宁东篱有一个青梅竹马,连宁国公也有一青梅竹马,这简直是其子肖父。
“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了。”郑氏一心与温青筠交好,倒也不怕把这些陈年烂谷子事拿出来抖一抖,“就连您的婆母,都像极了那位。”
什么?温青筠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宁国公铁了心要娶自己这位出身不高的婆母还是有旁的原因。
话到此为止,郑氏没有继续。
倒是温青筠脑子将这一世与上一世的事连接,难道宁国公这位青梅竹马成了圣上的人,所以大家才不说她一句?可既然宁国公对这位青梅竹马有情,又为何将她的儿子接回府中,视而不见?
“嗨。”郑氏见温青筠陷入了沉默,她拍了拍温青筠的手道:“您且不要担心,他在这宁国公府,翻不起什么风浪。”
毕竟,能将青梅竹马的孩子接到府中养着,给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谁还能将他送上青云?
只是那孩子实在太好看了些。郑氏心里嘀咕着,从他的相貌就能看出,当年宁国公青梅竹马的那位,是多么的让人难忘。
莫寂然怎么入的宫,又怎么接的王位,温青筠通通不知,在上一世,他是遥远的传奇,而在这一世,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被冷落的美貌少年。
温青筠转变了心思,笑着说道:“我知道...只不过诗姐儿对他太上心了些。”
郑氏也听闻过宁若诗对莫寂然的一些纠缠,当时她心中也咯噔了一下,这少年少女的,同在府中,动了心是常有的事,只可惜崔氏一昧溺爱,而老夫人因着不喜欢崔氏对宁若诗也淡淡,她这个客居的也不好说什么。
“这年纪相仿,玩在一起而也是常事。”郑氏估摸着含糊回答了。
温青筠倒也没继续说下去,只点了点头说是。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郑氏才离开。
温青筠在吴嬷嬷等人的伺候下换洗了,躺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才懒懒的将书放到一边道:“不知道莫寂然这书读得如何了?”
吴嬷嬷没有搭话,她觉得自己主子对莫寂然这个少年实在关注太过了一些,将人家放入书院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怎么地还惦记人家学得好不好?
温青筠也没有期待吴嬷嬷回什么,她径直躺下了,微微闭上了双眼。
明明是世上无双的娘子,却被世子空晾在闺房,吴嬷嬷见纱幔内纤细的身影,心中怜惜,不由得提议道:“明儿您去考校他一番便是。”
温青筠在纱幔内,沉默了良久,久到吴嬷嬷都以为她睡着了。
她才回道:“明儿去小学堂瞧瞧。”
第二次,温青筠去了宁国公府的小学堂,说起来,这小学堂与温家还有几分渊源,小学堂的夫子姓唐,他原本也算得上是温青筠父亲的学生之一,只可惜他在京中屡试不中,便索性放弃了这些,在宁国公府住下,教起了宁国公府的子弟。
宁国公府子弟并不多,真正拔尖的,便送到了外边的学堂,而唐夫子这儿,是宁国公府的远房亲戚居多。
唐夫子见着温青筠,双目闪过一丝怀念之色,“当年我在江南温家,筠姐儿不过是十岁,便敢于温大人辩驳什么是出世、入世,口齿伶俐得很。”
当时她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温大人也并没将她当做女儿培养,从小她便与自己的父兄混在书房,她兄弟看过的那些书,她通通都读过。
温大人也私下与唐夫子感叹过,若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个男儿,以后的成就不会比他大儿差。
唐夫子颇有才学,屡试不中的原因便是太过于放浪不羁,得罪了考官。吴嬷嬷对这位也颇为了解,她压低了声音与唐夫子道:“唐夫子,如今咱小姐是宁国公夫人了。”可不兴再叫什么筠姐儿的。
唐夫子“哦”了一声,再见打量温青筠,如今她打扮得落落大方,眉间一点朱砂痣,比起当年的少女来,要艳丽也要端庄了许多。
美了许多,但也少了许多鲜活气儿。这世上的礼教害人,唐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与温青筠行了一礼道:“宁国公夫人。”
温青筠见着唐夫子,也想到了当年在江南的那些书房旧事,她这些日子常常怀念那些,不明白为什么读过那么多书的自己,居然将自己禁锢在宁国公府这一片院落之中,实在是看低了自己,也糟践了父亲对自己的培养。
她十分了解唐夫子的性子,她见唐夫子与她行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唐夫子,你如此这般,反倒不像你了。”
唐夫子见温青筠一笑,有了在江南时的影子,才似真正见到了那个活泼的小姑娘,他松了一口气,这世上,倒也不是什么都随着时间而变的,“贵人不登三宝殿,你今儿是来做什么?”
“之前宁国公府来了一个咱江南的小老乡,我让他来这里学着,不知怎么样了。”温青筠坐在了圆凳上,翻起了唐夫子的书。
“莫寂然?”唐夫子马上想起了这位,他对他显然印象十分深刻。
唐夫子提起莫寂然的表情有些微妙,温青筠读懂了,她有些好奇的将书放下了,“他怎么了?”
“他....”唐夫子有些一言难尽,他指了指书房中的屏风。
温青筠在江南父亲书房中,经常玩这种把戏,她身姿轻盈,很快躲到了屏风后边。
唐夫子见温青筠稳稳的藏住了,便派小童将莫寂然叫了过来。
因着是来学堂,所以莫寂然打扮得十分书卷气,他穿着一身青衣,墨色的发被一根玉钗别着,显得别有一番风姿。
若是只看容貌的人,便觉得此人只怕当得起探花。
只不过唐夫子对莫寂然的容貌早已免疫,他拍了拍桌子,道,“你将最近学的五颂背上一背。”
莫寂然刚来学堂的时候,唐夫人简直惊为天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如竹少年?
在大梁朝,若学子有着一幅好容貌,总要得了几分优势,唐夫子摩拳擦掌,想着自己读不出来,但教一个探花学生也算是名垂千古。
但很快,唐夫子便幻灭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莫寂然压根被没有好好启蒙过!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位学生的另一个天赋,他过目不忘。
暴轸天物!唐夫子骂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开始给这位学生填鸭式学习起来,于是,他发现这个学生的第二个弊端,他是过目不忘,但是他也只是单纯的过目不忘,若是让他举一反三,说出别的见解,他是一言不发的。
而且他发觉这位学生共情能力及低,若是他一旦走向高位,只怕并不将弱者百姓放在心中。
这些评判,让唐夫子对莫寂然这位学生内心十分复杂。
倒是莫寂然见了唐夫子十分恭敬,与唐夫子行了礼,才开始认认真真的背起五颂。
五颂说的是为官的方略,不仅篇幅极长,极为绕口难背,寻常人起码要读个几月,莫寂然就这样面不改色的背了出来,让温青筠极为惊诧。
只不过想起,莫寂然上一世可是难得治世的明君,她这些惊讶便埋在了心中。
只不过,温青筠很快便发现了不妥,莫寂然的背诵毫无感情,他只是将书中的内容万万真正的背了出来,但似乎并不懂这些文字的内容。
温青筠突然之间明白了唐夫子的微妙之情,谁得了一个这么过目不忘的学生都要十分欣喜,但这位学生明显就是拿自己的过目不忘的本领来敷衍老师,便有些让老师难过了。
五颂极长,唐夫子叫停了莫寂然,又挑了几段让莫寂然背出来,莫寂然仍一字不动的背了。
唐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挑了几段让莫寂然说言语之意,莫寂然回答得毫无指摘。
五颂温青筠也读过,她知道,莫寂然回答的是书中解析的标准答案,毫无自己的见解。
这....温青筠默默叹了一口气,世上怎么有这样的让人无奈得牙痒痒的天才,上一世,莫寂然到底是怎么治理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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