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拉开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地上落了一层霜，薄霜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她看着天空中一抹橙色，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这场天花已经过去，山田家没有人感染天花，唯一去世的仓介先生不是因为感染天花，付知想要解剖尸体寻找病因，结果被大家拦住了。
对于武士而言，死后被解剖绝对不是体面的死亡，有辱武士的尊严。
清丸只知道付知想研究仓介先生的病，付知打算解剖尸体这个消息被瞒了下来。
作为武士之子也好，作为普通的孩子也罢，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过残酷。
今天早上是付知负责做早餐，他做了炖菜，主食依旧是米饭。
纱织来给他帮忙，她把萝卜切成片，放盐腌制。
厨房里弥漫着米饭的香气，锅里是沸腾的炖菜，热气从窗户的缝隙中钻出。
付知用鲣鱼刨将鲣鱼干刨成薄片的木鱼花，这种工具和木匠刨木头的工具很像，使用的也要用些力气。
"如果我的医术能更加精湛，也许就能治好他。"付知低头刨鲣鱼。
在这个角度，纱织看不到他的表情。
仓介先生的死对付知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还是希望能去找出原因？"纱织问。
太阳已经升起，地上的薄霜早已经消散，殊现昨天摘了桂花，打算做成桂花糖浆。现在院子里的桂花叶子也被摘掉很多，味道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浓郁，阳光从枝叶间穿过，风吹动枝叶，窗上的阳光不停跳跃。
跃动的阳光晃到纱织的眼睛，她不由眯起眼睛。
付知什么话都没说，他把刨好的木鱼花收集起来，随后将萝卜冲洗干净，放了酱油和木鱼花调味。
这种反应让纱织很不安，她总觉得付知可能跟大家反着来，去墓地里把尸体刨出来。
也许是看出了纱织的怀疑，付知终于开口："我不能去做。"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复杂，
家主和他们一起用餐，通常在他离开后其他人才能离开。
蘿藦因为天花的原因还留在山田家现在和他们一起用餐，清丸也在，他坐得端正，一撮头发倔强翘起，说话的时候也慢了半拍，完全没有以前的朝气。
腌萝卜保留了萝卜的叶子，绿色点缀在白色的萝卜片上，酱油激发了木鱼花的香气……
她夸不下去了，无论如何都是没有让人有食欲的样子，骗人可以，骗不了她自己。
用餐结束后家主离开，屋里压抑的气氛瞬间消失，十禾换了个姿势吊儿郎当坐着，卫善不怎么管他的事，殊现没忍住变了脸色，说了他几句，被他不痛不痒挡了下来。
几年的时间下来，纱织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排斥十禾，不过介于兄长的原因，她也不怎么喜欢十禾，很少和十禾说话。
"你怎么又吃的这么少？"发现十禾油盐不进后，殊现也不去管他了，转而问纱织为什么早餐又吃的少。
"我已经吃饱了。"纱织回答。
她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腌萝卜，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菜，不是腌萝卜就是豆腐。这个时代无论在哪里底层人民都不好过，能吃米饭吃到饱就是很难得的事了，所以就算觉得饭菜不好，没什么食欲也要知足于现在的生活。
殊现看着她的样子很是担心："不能总吃这么少。"
纱织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现在我要去处理试剂室里过期的溶液了。"
佐切和殊现一起收拾了餐具，付知要去奉行所执行斩首的任务，犯人患有肺痨病，在这个时代肺痨仍旧是不治之症。付知为了能把新鲜的尸体搬回来，还把秀一带了过去。
纱织劝不了他，只希望他记得肺痨会传染，做好防护工作，别把大家都传染了。
其他人去道场训练，刚刚痊愈的期圣借口病还没好，带着沮丧的清丸一起翘了今天的日课。
卫善希望清丸能早点走出丧父的阴影，默许了期圣带着清丸偷懒，能有人陪着清丸再好不过。
三个多月过去，大部分溶液已经超过开封后保存期限，出于节俭问题她倒是可以用这些继续做实验，只不过要重新测定含量。
走的时候她带走了钥匙，试剂室很久没人进去，她插进钥匙缓缓转动，打开门的一瞬间尘土飞扬，屋子里一股浓重的霉菌味道。
她看着瓶子上的开封时间，把超过保质期的都拿出来，同时在账本上做下记号。
棕色玻璃瓶中的乙二醇原本就剩下不多，没必要留下来，直接配制新的就好，她在账本乙二醇的下一行写下记录。
然而倒数第二行的墨迹吸引了她的注意，上次使用乙二醇时仙汰来找她为蘿藦治疗，当时她被吓到，墨水溅到本子上。那么……下一行又是怎么回事。
她仔细检查剩下的乙二醇，溶剂只剩下浅浅一层，打开瓶盖后，瓶口缺了一块，她最终在柜子的缝隙中找到了那块碎片。
她可以肯定有人进入了这里。
账本上记录着剩余40ml，那次她去给蘿藦治疗，只写了记录，却并没有使用乙二醇，瓶子里溶液剩下150ml左右。
有人使用了110ml左右的乙二醇，还把她的疏漏补上了。
账本上的字迹跟她一模一样，连她都不能分辨出来。
冷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有人拿了溶液。
这里大多数东西对人体都有害，只有少量接触到皮肤还好，如果流落在外被人误食，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真的会搞出人命……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心脏急促跳动着，大脑一片空白。
纱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拼命回想乙二醇的特性，乙二醇可以作为溶剂和载体，也可以作为稳定剂和控释剂，但同时它也是一种危险的化学试剂。它具有毒性，且能溶于水，无色微甜。
中毒后的症状包括头晕、头痛、反复咳嗽、咳痰……
思绪如同闪电一般划过脑海，各种记忆碎片被照亮。
她反复念叨着中毒的症状，那些从没注意过的细节拼凑起来，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阳光从门口照射进来，辉光如同千万条金线。
纱织却觉得房间里冷如冰窖，身体与灵魂都要被彻底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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