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南面对满脸惊讶的陈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陈述的脸上明显写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江从南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句，“先走了兄弟。”他不敢再多看陈述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他先是回到卡座慌乱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然后又开始低头翻找自己的手机，指尖颤抖，全程不敢抬头与大家对视。
“小南哥你要走啊？”苏茜看江从南匆忙地收拾东西的反常举动，放下手中的饮料，问道。
“嗯。”江从南勉强挤出个回答。
“咋了小南？喝多了不舒服啊。”李多赫站起身，看着低头寻找手机的江从南，关切地询问。
“没……”江从南终于在沙发夹缝里看到了自己遗落的手机，他拿起手机攥在手里，深吸一口气，目光短暂的抬起，轻声对大家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说完便在大家一脸不知所措中，转身逃离了“回声。”
“你俩……”陈述看看此刻脸色十分难看的苏和，又转头看看江从南仓皇逃离的方向。“这他妈是啥情况？”
“之后再说吧。”苏和声音低沉，他此时根本没心情跟陈述解释这些，他快步走出卫生间，朝着江从南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苏和回到卡座拿外套时，大家都还在面面相觑，见苏和回来，互相交换疑问的眼神。苏和也无暇顾及，他拿起外套，甚至连招呼都没和大家打，转头追了出去。
“回声”酒吧地处偏僻，苏和有些后悔今天自己没有开车，他沿着人行道走了将近一公里，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一进门，他发现客厅里只亮着那盏落地灯，江从南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呆坐在地毯上，听到开门声，没有任何反应。
苏和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今晚对于江从南来说有些难以承受。他轻轻地关上门，换了鞋，走到江从南身边。
“小南。”苏和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江从南的头，但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又被他默默地收回。
见江从南还是没有反应，他蹲在江从南的身侧。
“你不用怕，我会去解决这些事的。”苏和轻声说，目光盯着江从南的脸，看着他此刻失了神的模样，心好像被狠狠地揪住。“我会和陈述说先让他替我们保密，不会让大家知道，放心。”
江从南听到这话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眼看向苏和，眼里充满着疲惫。他就那样看着苏和，看了很久，平静地开口：“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好吗？”
“小南。”苏和语气明显有些着急，“我错了，今天是哥不好……”
“没有。”江从南摇了摇头，眼睛里聚起的水光显得他格外脆弱，他轻飘飘地说道：“你没错。哥。”
“我不该拿那个沈什么的男孩气你。”苏和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擦掉江从南滑落的眼泪，“我应该先找你问清楚的，不该这样赌气……”
江从南听着苏和的道歉，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直是这样，苏和一直这样牵就着胆小懦弱的他，从小都是……
他敢作敢当地和家里人坦白自己的性向，本该拥有一段坦坦荡荡的被人祝福的爱情。结果这十年，因为江从南，苏和只能一直偷偷摸摸地跟他谈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
事情发展到现在，江从南觉得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从未向任何一个人坦诚自己的性向，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不想面对朋友异样的眼光，不想面对父母对他的失望，更不想面对苏和。
“哥……我真的，有点累了。”江从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自己呆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这么多年，两个人不是没拌过嘴，但江从南生气，无外乎就是想证明在自己在苏和心中的位置；而苏和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江从南故意隐瞒他们的关系，心里觉得不舒服，耍耍小脾气，说白了，也是想证明自己的江从南心中的地位。不知道这次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苏和蹲得脚有些麻，他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侧着头看着江从南，语气认真：“小南，不管你现在想怎样，我为我今天做的事向你道歉。我承认，我很想向大家公开我们的关系，想逼你一把，但这种方式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嗯，我想先回我那儿。”江从南低声应了一声，见苏和坐下，便站起身。他没有再看苏和，径直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他收拾完行李出来了，苏和还坐在那里保持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见江从南从房间走出来，抬眼看着他，说道：“太晚了，明天再走。”
“不了。”江从南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十分决绝地拖着行李走了出去。
深夜的街道空旷的可怕，江从南站在小区门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此刻就想逃离，逃离眼前的一切。
半夜车流稀少不好叫车，江从南就这样在路边吹着冷风，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落着卷帘门张大爷的包子铺，这段时间，可能也不好再过来买包子了，不知道张大爷身体好些没……
接着，他脑海里就浮现出张大爷那种满脸皱纹因为笑容堆积在一起那和蔼可亲的样子，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一股咸味。
上车后，江从南一直偏着头望着窗外，窗外倒退的风景里藏着他和苏和的点点滴滴……车上陌生的香薰味让江从南胃里翻江倒海，他按下一截车窗，倚靠在旁边吹着冷风。
回到家，江从南将行李放在门口，人踉跄地走到卫生间，为了守住那份道德底线，江从南在车上没有吐，在路边也没有吐，一直坚持到了家里。
他抱着马桶，感受着胃部的痉挛好像将胃扭成了一个结，将今晚吃的东西全部积压了出去。吐完之后，他觉得好了一些，倒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便睡着了。
他做了漫长而又混乱的梦……
梦里他才16岁，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路口那棵老榕树下，等着苏和放学。
离老远他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蓝相间的校服，骑着黑色公路车的男孩朝他的方向驶来。
“苏和哥！”梦里的他兴奋地朝苏和挥手。
苏和停靠在他的旁边，长腿支地，对他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上来。”
江从南应了一声，背着书包一步跨上了苏和的车后座，双收搂着苏和的腰，让苏和载他回家。
忽然，梦境一转，江从南坐在小区假山后面的石头台阶上，天边的彩霞将整个天空染成粉色。苏和一点一点的靠近他，柔声试探：“小南，我能亲你吗？”
梦里的江从南，唰的一下红了脸，低下了头。
“你不说话，我可亲了。”苏和轻轻抬起江从南的下巴，吻了上去。
江从南感觉整张脸都好像烧熟了，他眨着眼睛，害羞又不安地问苏和：“苏和哥，我们这样对吗？”
苏和又轻轻嘬了一口江从南柔软的脸蛋，笑着说：“没什么不对的。我喜欢小南，小南也喜欢苏和哥，对吧？”
江从南乖乖地点点头。
苏和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我们小南，真可爱。”
“那……可不可以不让大家知道？”
“好”苏和毫不犹豫地回答，“小南害怕，我们就偷偷地，不让别人发现。”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江从南猛地一回头，看见他的母亲站在他们的身后，用一种几近绝望又十分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们。巨大的恐惧向江从南袭来，他不受控地向后退，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假山壁上……
“唔……”剧烈的头痛，将江从南从噩梦中拽出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他感觉头痛欲裂，像要爆炸了一样，然后他想起他的梦，苦涩地摇了摇头，果然，在梦里他都不敢去面对。
他点开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几条未读消息，他点开消息，最上面那条是苏和发来的，时间在他离开之后，问他有没有到家。
紧接着，是陈述发来的信息，他不敢点开去看，又按灭了手机，将它倒扣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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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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