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午放学还有几分钟,程时序抬手看了看表,才从桌里上抽出那本诗集。
书的羊皮纸面厚粝泛黄,岁月的痕迹从它封面翘起来的一角一览无余,程时序屈手,指尖在上面摩挲了很久,才抚平一点。
上课时间,江浩动作没有下课那么放肆,他此刻用手抵住脑袋,也没听课,侧着朝着向程时序那边。
他看程时序低垂眉眼的样子,原本锋利的眉形也沉静下来,散落的黑发挡住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江浩突然咧咧唇,笑道:“程哥,我们这下真的是从良了。”
他说话间不自觉地凑过去,在安静的环境下,声音也压的格外低。
之前三天两头的打架,现在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看课本,他话音都带着装模作样的惆怅。
程时序自顾自收起了书,斜着看他。
“李老师来了。”
歪着坐的江浩条件反射地正起身体,他四顾望了会,在发现老师还在后排打转,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目光幽幽的望向程时序。
这么记仇,不就打扰了他一小会。
下课铃在这时候适时响起,江浩还想继续和程时序说些什么,就见他直接直起身子,手里拿着连上课还不停抚弄的书,施施然走出了教室。
江浩到嘴边的话被咽下去,他和程时序相处了那么久,自然察觉到了他这几天不对劲。但他对感情这方面实在空白,完全没有往这方面猜。
看着他落拓的背影,只是在心里嘀咕他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忙。
“所以林洱因为发烧去医院了。”
程时序刚到16班,听到这个消息,眉高高挑起,眼睛直视着面前的苏雾。
苏雾刚准备进教室,就被程时序拦住问林洱的去向,他心底不耐,扫了眼他手上拿着的诗集,面上的表情也淡了几分。
他记得林洱就喜欢诗。
他认识程时序,撞见过他打架的场面,也他不觉得程时序会和林洱有什么关系。听到他又问了一句,忍住不耐回他,“嗯。”
程时序在他身上没问出来什么,笑了笑,只道:“那你告诉我她座位在哪里。”
苏雾没有立刻回他,从他身边掠去,慢慢朝自己座位上走。
他一边开口,“林洱的座位就在我旁边。”
他伸出手指,往靠门的其中一个位置指了指。
他话音很轻,程时序看着他的样子,唇边牵扯的笑也维持不下去。他感觉到了苏雾对他莫名的敌意。
他重新审视立在窗门边的苏雾,敛着的五官平白添上了距离感,比起前几次和程时序的见面,他这次情绪格外的淡。
程时序扯起一抹笑,“林洱和我约一起讨论诗文,既然她现在不在,那我明天再来也一样。”
他眼睛直直盯着别人的时候,锋利的眉眼也带上了攻击性。
苏雾看着他眸子里极黑的瞳孔,也极缓地笑了,道:“那就请程同学明天在来吧。”
……
林洱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恍惚,睁开眼就是冷白色调的床,手上有强烈的异物感,她不方便起身,仰着头看了一眼,手上打了针,上面挂着的吊瓶一点点沿着软管滴到针头,再渗进身体里,手上那一块扎针的地方泛起细微的凉意。
林洱歇了起来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依稀的记得有人把她扶到了病床上,她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不烫了。
有了下午严重的发烧,林洱也不敢完全确定。
林从浚送她来的医院,但现在没有看见他,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病房别的床位空荡荡,她眼睛睁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头上还有发烧的晕晃,就这样躺着等林从浚。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护士站台的对话清晰的传到房间。
站台前的护士年纪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到了年纪的细纹,她动作熟练的准备着刚刚在药房里拿过来的药,白色的塑料袋被她翻过来。
她瞟了一眼前面高大的男人,语气埋怨又责怪,“孩子都发了那么严重的烧,你们家长是一点不操心。”
药被她装进透明塑料袋,手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成熟的男人低着头听她说,也难得不反驳,他接过护士手中的药,道了句“谢谢”,就往病房里面走。
护士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跟上去。
病房门打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身影。
林洱朝房门看过去。
是穿着西装的林从浚和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
护士先察觉到了林洱要起来的动作,步子加快了些,直接越过了林从浚。她站到林洱床头,声音有担忧,连忙叫她躺回去,“你病还没有好,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先是检查了下林洱的吊瓶,没有什么问题,又替她掖好被角,“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林洱看她仔仔细细的样子,心头涌出一股暖意,轻轻“嗯”了声,道:“谢谢。”
护士闻言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这种小姑娘平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长有时候也有照顾不来的地方。”
林洱安安静静的听着,看着只她时不时地点头,承接来自陌生人温暖的善意。
她们的对话显得站在一旁的林从浚格外生硬,他有些沉默地站着,居然在这个时候无措起来,手上的药成了他唯一动作的承载物,他只把药放在桌子上,
护士又对林洱絮叨了几句,直到旁边的病房传来响铃的呼叫声,才退了出去,下午医院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她脚步带着风,头上粉白的医护帽随着走路的动作晃起来。
护士一走,病房只剩下林洱和林从浚,一瞬间陷入诡异的缄默当中。
林从浚一向不擅长处理温情的场面,但他看林洱脸色正常了很多,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缓下来。
“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学校那边已经帮你请好假了,等你完全好了回去也不急。”
他语气放得柔和,字字却透着一股违和的生硬。
林从浚说完,侧身给林洱接了一杯热水。
林洱用那只没有扎针的左手把被子往下拉了点,从鼻子发出声音,“嗯。”
她看着林从浚俯身低头间和林从安相似的眉眼,有些晃神。
林从安遗传林奶奶多一点,五官显得更加温和些,林从浚下颌却很凌厉,看着就给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她恍惚地想,林从安有没有这样陪过自己,或许小时候是有的,长大之后就只剩下助理会在她生病的时候陪她一小会。
她接过林从浚递过来的纸杯,水晃荡了下,起了一个小小波纹。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壁传到指尖。
林洱左手不方便,只能小口小口杯子边缘抿着喝。
林从浚微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固定的思维只让他觉得生病喝水会舒服很多,没有想到林洱这么的不便。
他语气缓着,“你也可以等会喝。”
林洱猜到他在想什么,唇翘起来,“没事的,我刚好渴了。”
林从浚神色和缓,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在林洱病房里待多久,一个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走到窗边,那头的助理和他说着什么。
林洱看他熟练的接起电话,眼睛垂下来,继续喝快要见底的水。
果然,不一会,她听见林从浚沉稳的声音响起,“我现在过去。”
林从浚挂掉电话,看着床上坐着的林洱,动作顿了顿,还是道:“公司有点事,我现在过去,等会你针打完,我过来接你。”
林洱抿着唇,低声地应他一声。
林从浚对感情的事不敏感,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但他看林洱大病未愈的苍白脸色,长辈的责任感让他生出了点愧疚,他安抚林洱,又重复道,“我很快就过来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工作常年的忙碌,他一时忘了林洱在读的青临一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
林洱听他说,没有纠正他,她从林从浚的话语间感觉到了流泻出来的关心,也抬起头,朝他笑笑,“好的,我记住了。”
林洱身形纤瘦,眼睛却细碎亮着。
林从浚最后回头看了眼,才拉开门走出去。
他走不久,最后一瓶吊瓶的水也逐渐降了下去。
林洱觉得差不多了,按响了床铃。
护士手上端着工具盘进来,她只在房间看见了林洱,就问她,“你家长出去了吗?”
林洱朝她点了点头,安静地伸手配合她,让她更方便些,她答的含糊,“有点事,等会再过来。”
护士猜到点什么,也不太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让孩子发烧到40度的家长,也太不操心了。”
林洱知道不怪林从浚,她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回什么。
所幸她也只是一提,没在意林洱回没回。
护士给她拔出针孔,林洱用手按着棉签,防止血溢出来。
看着护士收回吊瓶,林洱抿了下唇,跟她道谢,“谢谢姐姐。”
护士弯唇一笑,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起来,面上的疲惫感也散了些,“不用谢,下次不要再发这么严重的烧了。”
她走前提醒了林洱一句,“发烧可能会反复,你明天抽个时间过来打针。”
林洱扶着右手走出病房,她刚下床,步子还有些不稳。
狭长的走廊清清冷冷,几乎没有几个人。医院的消毒水味很浓,灌进鼻子里,冷白封闭的空间让林洱不适。
林从浚应该还有一会才可以回来,她沿着楼梯下楼,想着下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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