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晓这一晚也是惴惴不宁，简直分不清睡里梦里。先是迷迷糊糊拿了手机，想要撤回那条短信，手机竟然死机了；又是重启开不了机，气得简直想把手机摔了；好容易开了机，那一头显示已读。
到了后半夜，晨晓又仿佛接到了沈杰英的电话，他同意了她的辞呈，还向她宣布他已经和陈佳怡在一起了，两个人要去法国，以后永远不回来了，还说因为她自己提出辞职，所以工资一分拿不到，也早已经给他扣没了。她跑到机场向他讨要工资，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小男孩由他和陈佳怡挽着，怎么这么快他们连孩子也有了？
晨晓气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子踢了个精光，到天亮时被冷醒了。
摸摸额头，汗津津的。原来刚刚那是做梦。
但是她给他发那样一条短信可不是梦，明明知道晚上不适宜做决定，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马上开了机。晨晓扪着心口告诉自己，她只是怕沈杰英不付她薪资而已。
没有任何回复。当然关于他有没有看到这条短信，是不会显示已读未读的。然而他极大可能已经读过了，晨晓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他竟然不回复，这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啊，所以他到底看没看见？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晨晓睡意全无。每有信息提示，就像一个炸弹朝她投过来似的。然而每次都不是。
闹钟响起的时候，晨晓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沈杰英看见了那条短信。
可是他不回什么意思？不屑？默认？还是索性倒头呼呼大睡？她一夜耿耿无眠，他倒是醉生梦死。这什么人呐，不知道回消息是对别人基本的尊重吗？
晨晓气得饭也没吃就出门了。想索性给个痛快，惯得他。结果去了ESS，沈杰英果然没来，他打算一辈子装死吗？很好，非常好！
她拿定主意打起旷日持久战。微信电话统统拉黑，退出所有社交账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此竟绝迹了。每天泡在图书馆靠写论文打发时间，沈杰英呢，他从来就没睡好过，还每天要Lucy追踪来追踪去。都说恋爱里的女人是个傻瓜，偏就晨晓功力见长了。他倒是越来越像个傻瓜了。
怎么办？缴械投降去见她？然后签署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然后晨晓倒置为电话女王，而他沦落为一个随时听候差遣的卑微小侍童，比Lucy还不如？不，她休想！
他一转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抓耳挠腮得跟一只马戏团里的猴子似的。
*
沉寂了好些天，沈杰英还是坐不住了，实在黔驴技穷，又捺不下脸去找智颖。
他拿上车钥匙，打算到ESS碰碰运气。
一路上他的头脑实验室进行了无数次的情景模拟，以至于车开进车库的时候，他忽然起了退却的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似乎、隐约有点怕晨晓，但具体是哪里，自己也述不上来。
啊，瞧瞧你自己，能去参加马拉松比赛的逃跑酋长。他在心底自嘲，但又不犯着白跑一趟，而且他凭什么怕她？
他穿一身黑色卫衣，戴上了久违的黑色棒球帽，还有黑色口罩，精神得跟贼似的。
不，这样并不是为了偷偷去瞧她，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ESS，沈杰英才转过走廊，就一眼发现了在工作室门口探头舒脑的晨晓。
他不由得乐了，压低黑色棒球帽的帽檐，看样子这些天她都到这里来专候着他。
他交叠了胳膊，靠在墙上，洪亮地嗽了一声。
晨晓灵跳地转过身，发现是他，脸上姹紫嫣红起来，说不上是喜是气。
两人一时都唬住了，瞪着眼睛，谁也没有讲话。
就在沈杰英想好对策打算开口的时候，晨晓发话了：“沈先生，我给你发的那条短信——”
沈杰英不听则已，一听气了个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截然揭下口罩，洪亮地宣布：“看见了，不准。”
“为什么？”晨晓睁圆了眼睛。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沈杰英冷冷哼了一声，“本来我是特意来一趟开除你的，但是我不能在开除你以前先被你开除了，所以我不准，你就死心塌地的给我做长工吧。”
晨晓不由气笑了，他却是一溜擦过她，夹脚钻进了工作室。
晨晓推门就跟了进去。
“我要给《MOMO》写一期琥珀调香水的文章，你去搜集一下资料，所有类型的都要。”沈杰英假装忙碌地在桌上的文件里淘了一阵，抬起两只清澈无辜的眼睛，“怎么还不去？”
晨晓捺住声音强调一次：“沈先生，我真的需要辞职。我们的实习表都已经发下来了，再不开始实习就晚了。”
“你搜到资料之后直接写成稿子，我看过后没什么问题就投给杂志邮箱。”
“我——”
“要重点突出矛盾综合体的特征，在男香女香上不同。”
“我已经找好了实习公司了。”
“最后再写几款推荐吧，1992年的Thierry Mugler Angle，2000年的Lolita Lempicka Au Masculin还有2021年的鎏金琥珀。”
“我跟你说认真的——”晨晓拍起了桌子。
“好的。”他轻俏地答一句，“周日之前完成。”
晨晓两眼圆瞪瞪地望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又从何说起啊？
沈杰英哪里给她反应的机会，他像一尾鱼似的狡猾；游窜到了门口，一闪就消失了——就是鬼火还有个影子呢！
晨晓恨得直挫牙。
*
他复又无声无息起来。晨晓也不再偷偷摸他的门，到了约定交稿的那天，Lucy给沈杰英打电话，说晨晓没有交稿件到邮箱，也不接电话。
“这不是最重要的。”他显然筹之已熟，“最重要的是你要再弄到一张实习表，盖章写上我的签名，然后顶上去。”
挂了电话，他笑眯起眼睛。
想跑，没那么容易。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甩掉的。
做完这一切，他就又没事人似的去了ESS，晨晓果然没来。没关系，他不来她可以去找她。
……
戴上帽子溜去图书馆，坐在她对面，什么也不说，就两手交叉着盯着人看。
他自以为是含情脉脉，晨晓却是瘆得慌。
“你来干嘛？”晨晓把沈杰英扯到走廊上。
他一脸清澈无辜地眨动着眼睛，“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呀。”
“你找我干什么？”
“来找你要稿子啊。”
“你——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不是也跟你说了不准了吗。”
“无耻。”旋身便要走。
“喂。”他在后面喊住她，“你还不知道你的实习表上填的也是我吧。”
晨晓转过头，一脸僵硬，几乎跳了起来：“你无耻！”
他快步移到她面前，一咬牙说：“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无耻。我无耻我敢承认啊，你敢承认吗？”
“我承认什么啊！”晨晓提起音量，不少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你那天不是也很投入吗？你不是也很沉迷吗？”沈杰英不管不顾地说，嗓音忘我得高。
一片窃窃私笑里，晨晓煞白了脸，又过了半秒，捂住脸，一扭身跑了。
“喂！你要去哪里！回来！”他在后面不管不顾地追。
回你妈啊，贱人。脸都被你败光了。晨晓怒骂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杰英在门口第三级台阶捉住了晨晓，两人先是手指脚划，后是手舞足蹈。引得人人驻足观赏，还有拿出手机录像的。
“喂！”沈杰英忽然大喊，“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晨晓扬声冷笑，手一洒，“你还是跟你的陈小姐讲道理去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陈小姐？哪个陈小姐？迪奥？香奈儿？圣罗兰？还是柑橘、青花、水仙、茉莉、芍药铃兰小苍蓝？难道是粉红胡椒？”
“很好！回答得可真好啊！”晨晓嘲讽地大喊，“一个人能把在网球场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忘得干干净净，却还能跟她约会第二次、第三次，是因为他健忘吗？不，是因为他装憨！”
沈杰英睁大了眼睛，茫然道：“是我？”
“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既三心二意又见异思迁，一下子跟这个亲亲热热，一下子又去追另一个！”
“是我？”
“死皮赖脸，无耻之尤！”
“还是我？”
“竟然还有脸反过来指责别人无耻！”
“啊？果然是我？”声音又抬高一倍，“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个形象！”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倒真不像是演的呢！”晨晓也作出恍然大悟，“啊，不得了，原来是还有别的陈小姐呢！”
“一切都是你自己在想象。”
“是不是我在想象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杰英有口难辩，待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是冷笑：’陈小姐什么的我倒是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你的纪杰呢！”
“你少扯东扯西，我跟纪杰又怎么了！”
沈杰英听了，脸色煞白，连声冷笑，“是吗？我这就告诉你的纪杰去，千万不要来求我！你这个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红眼睛绿眉毛的坏女人！瞧，你的神情不自然了！”
“你的脸上倒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呢！还有谁要求你了！你这个自尊自大自以为是的自恋教主，我还赶着要去告诉你的陈小姐呢！告诉他你是一个见色起意胆小如鼠的渣男！”
一片笑声里，晨晓头也不回地跑了，沈杰英也压下帽子，朝另一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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