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月光在两人周身泛起金芒，苏桂绾只觉周身一轻，月白绡衣如烟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藕荷色软缎襦裙，腰间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
"这是..."她话音未落，便听见身旁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孙悟空抬手扯了扯玄色织金劲装的领口，金箍化作白玉发冠束起墨发，耳尖不自在地动了动："这凡人衣裳...倒比战甲轻巧些。"
他别过脸去，却悄悄瞥向她的反应，衣摆扫过她裙角时，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风。
暮色浸染长安城时，灯笼次第亮起。苏桂绾接过孙悟空递来的桂花糖糕，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猛地缩回手，糖糕上的糖霜簌簌掉落。
"当心烫。"他闷声说，耳尖泛红，却又变出枚银簪，簪头琉璃兔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看着好玩，你要不要..."
"我自己来。"苏桂绾伸手去拿，却被他侧身避开。孙悟空垂眸盯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呼吸扫过她额前碎发："别动。"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修长手指拨开她鬓发时，簪子擦过耳垂，惊得她后退半步。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巧果咯！小两口买一对，甜甜蜜蜜到白头！"孙悟空僵了僵，半晌才摸出碎银："来两对。"
他将绘着并蒂莲的锦盒塞进她手里，动作生硬得像在扔金箍棒，"拿着，尝尝。"
路过的妇人掩唇轻笑："多般配的小情侣！"苏桂绾急着要辩解，手腕却突然一紧。孙悟空的大掌虚虚笼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却没真正握住，像是怕惊着她：
"别闹，走散了不好找。"他说得漫不经心，尾巴却悄无声息地缠上她裙裾。
烟火在夜空炸开时，苏桂绾望着身旁仰头看天的人。他耳尖还泛着红，鬓边不知何时别了枚琉璃兔子发簪，与她鬓角的桂花遥相呼应。"你何时..."她刚开口，就见他慌忙抬手去摸，簪子差点掉下来。
"什、什么何时！"他呛声，金瞳乱转，"不过是随手一放！"他背过身往前走，却悄悄放慢脚步，等她小跑着跟上时，故意晃了晃袖子，让两人的手背若有若无地擦过。
中秋的月光温柔地洒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苏桂绾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嬉闹的人群。忽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直直撞进她怀里。
“哎哟！”小女孩揉着额头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姐姐，你是不是嫦娥仙子呀？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小女孩的脸颊红扑扑的，发间还沾着几粒糖霜，手里紧攥着的玉兔灯笼轻轻摇晃。
苏桂绾被逗得弯起眉眼，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月桂香囊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不是嫦娥仙子，但我和月亮也有些缘分哦。”
她抬手将小女孩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拂过一朵云。
小女孩伸手摸了摸她鬓边的银簪，琉璃兔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可是姐姐比年画里的仙子还好看！裙子像会发光，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说着，小女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我能抱抱你吗？”
苏桂绾笑着张开双臂，将小小的身躯搂进怀里。小女孩身上带着桂花糖的香甜气息，软软糯糯的：“姐姐身上也好香，是月亮的味道！”
一旁的孙悟空倚着糖葫芦摊，金箍化作的白玉发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望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悄悄把准备变出的桂花又塞回了袖中。
踩着云头返回天界时，苏桂绾望着脚下如流萤般闪烁的人间灯火，忽觉掌心发空。
不过三日，长安街头糖画摊的焦香、小女孩发间的桂花，都成了指间抓不住的幻影。她这才惊觉仙凡之间可怖的时差——人间的春秋轮转，在天界不过是晨昏一瞬。
“发什么呆？”孙悟空的声音裹着桃香从身后传来，他随手抛起枚蟠桃，金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蟠桃宴还有三日，够咱们再喝个痛快！”
苏桂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日后，便是王母宣读请柬时将孙悟空除名，彻底点燃那场毁天灭地怒火的时刻。
她望着他毫无防备的笑脸，想起人间百姓提起“齐天大圣”时又敬又畏的模样，突然一阵揪心——若能用三日光景换他余生平安，
这罪孽，便由她来担。
“猴哥，我酿了二十坛桂花酒...”她转身时广袖轻扬，月光为眉眼镀上柔雾
“敢不敢去尝尝？”见他挑眉要应，又凑近几分，樱唇几乎擦过他耳畔：“听说凡间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孙悟空的尾巴骤然僵住，金瞳里泛起细碎的光。他挠着耳朵别过脸去，却一把揽住她手腕：“走！今日定要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千杯不醉！”
踏入云宫时，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惊得苏桂绾指尖微微发颤。孙悟空大步跨进内室，玄色衣摆扫过地上随意堆放的蟠桃核，转头挑眉：“小桂子，拿酒来！”
她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心绪，素手轻扬间，一道月白色光华闪过。下一刻，二十坛裹着冰雾的桂花酒凭空出现在石桌上，坛口缠绕的金丝月桂纹与她发间簪子如出一辙，浓郁酒香瞬间弥漫整个洞府。
“二十坛仙酿，可还入得了齐天大圣的眼？”苏桂绾浅浅一笑，莲步轻移至酒坛旁。余光瞥见洞壁上歪歪扭扭的涂鸦——有孙悟空踩着筋斗云的滑稽模样，还有不知何时画下的她执壶斟酒的侧影，心头猛地一颤。
孙悟空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酒坛，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好香！比老君的仙丹还勾人！”
他突然转头，金瞳直直撞进她躲闪的目光，“不对，你今日总躲着俺，莫不是酒里下了药？”说罢竟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苏桂绾被这亲昵举动惊得后退半步，耳尖瞬间烧红：“猴哥说什么胡话！”她慌忙拍开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心跳漏了一拍，“这酒...这酒我特意从广寒宫带来，只想着与你...”
“只想着与我不醉不归！”孙悟空哈哈大笑，猛地拍开酒封。琥珀色酒液飞溅而出，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水顺着下颌滴落，浸湿了衣襟。
“痛快！来，小桂子，先干为敬！”他将酒盏塞进她手中，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比人间的万家灯火都要耀眼。
“孙悟空，”她轻声开口，“你真打算一直跟天庭对着干吗？”
“对着干又咋地？”孙悟空把空坛往地上一掼，酒气喷在她脸上，“他们封俺个弼马温糊弄人，现在俺自己封自己为大圣，他们管得着？”
他忽然凑近，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动作笨拙得像在安抚什么，“以后谁敢欺负你，不管是天庭的神仙还是哪路妖精，报俺齐天大圣的名号！俺一棒子抡过去，保管他们哭着喊娘！”
苏桂绾被他拍得一缩脖子，抬头时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桀骜，只有满满的认真，像个捧着宝贝要分给她的孩子。
“我不怕被欺负。”她小声说，指尖攥紧了杯子，“我就是怕……怕你出事。”
“俺能出啥事？”孙悟空哈哈大笑，伸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他毛茸茸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力道不算轻，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护短，“俺老孙有金刚不坏之身，会七十二变，还有筋斗云——天上地下，能伤俺的还没生出来呢！”
他低头看着她，酒气混着桃香扑在她脸上，声音忽然放软了些，带着点醉后的憨直：“小桂子，你别怕。以后俺来护你，谁也不能动你一根头发。”
苏桂绾望着手中酒盏，倒映着孙悟空肆意的笑容。辛辣的酒气混着桂花香漫入鼻腔，她悄悄攥紧裙摆——这场用温柔织就的醉局，究竟是救赎，还是将两人推向更深渊的开始？
“咋了？”孙悟空伸手想扶，自己却先打了个趔趄，火眼金睛里的光都散了，“是不是喝多了？你这酒后劲大……”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脑袋一歪，差点栽到案几底下。
苏桂绾眯着眼偷看他，见他真醉得厉害，才松了口气。她其实没喝多少，只是借着酒意往石榻上倒，故意发出些含糊的呓语：“别闹……别去打玉帝……”
孙悟空趴在案几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桌面，嘴里胡乱应着：“不打……俺守着你……”
她蜷在石榻上，听着他渐渐沉下去的呼吸声，眼眶忽然有点热。只有这样不用担心他明天又会捅出什么篓子，不用担心哪句话会改变他的命数，更不用担心自己那句藏了很久的“别去闹天宫”，会被他当成胆小的规劝。
醉意慢慢爬上头顶，她望着屋顶的琉璃瓦，那里映着天宫的月亮，和广寒宫的一模一样。她忽然小声咕哝起来，声音轻得像梦话：“孙悟空，你别做齐天大圣了好不好……就做个花果山的美猴王，多好啊……”
回应她的，只有孙悟空均匀的呼噜声，和他无意识间伸过来的手——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像在梦里也记着要护着谁似的。
苏桂绾往他身边挪了挪，鼻尖蹭到他胸前带着酒气的绒毛，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此刻，没有天庭，没有劫难，只有两个醉倒在月光里的人，暂时忘了往后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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