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悲状

潇潇风起,已至秋中,路旁枫叶落水洼,涟漪无声。街道上偶有孩童嬉闹和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说书人拍着醒木,嘴上不停歇:只道是皇恩浩荡,贼子妄为。

临行前,陆清去了与元奇相遇的破庙,内里面貌相较从前更落魄了些,陆清浑浑噩噩的简单收拾了半炷香,便面向那佛盘腿坐在下面。

他手上持着一串佛珠,松烟润着,油香滚着。陆清紧握时感觉到了手下佛珠所刻的菩提经,陆清自怀中取出金经,点出团晦淡的污。他眉睫微抬,扬如落雨的一道钩,眉眼虚虚晃,絮絮眠针,声声坠火。

浩荡荡,影迭迭。

可叹神佛见了也只是皱起清高的眉,悲悯啐出一句,除不尽的孽与恶。

一路行来,身负责任,清脆一声裂响,撕破夜幕的雷光,声响忽地暗哑,天地多出一个逆客,是王朝的杀业。

烛火应着外面雷声大作,狂风不休,一早便熄了活性,徒留一地干涸的油,泛红的泪,拓了陆清谁的脚印,泛在干草中隐了影。

陆清又点燃了烛火,盈盈照着火光,从灯芯中,陆清仿佛看见了自己,眉睫如锋,道道脊骨平直如出了鞘的竹。

可那烛中的陆清问他:悔不悔。

见虚情,现徒梦。

置若罔闻般,陆清心头熨着一碰火,总要添些新柴来烧。喉舌不知被谁洇了团雾,湿冷的,黏腻的,音节被困在一起,徒留每一息脉搏拨出的喘息。陆清忽得放松了紧握的拳,决然地,坦荡地,连同试图缚在身上的铁枷一并松了。

他最后向着那佛像叩拜,自遇到元奇他便不再信神佛,他的命是小,元奇定是不能因他生了灾,他恐他的神明突生变故,虔诚的三个响头,皆是为了他的元奇。

:不悔。

战马歇于皇城下仍旧不敢懈怠,陆清自破庙赶至皇城依然黄昏,天色昏暗。他下马公缴弯月刀,皇宫红墙巍峨,角落草蔓攀爬,终是凋零惨败。陆清咬了咬牙压下内心的坚定随着太监进入宫门。宫内一路两边无一活物,砖石灰白,陆清自然知晓坐在那位子上的人不会轻而易举放过自己,定要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血泪方可罢休,可越是这样才衬他心意。

繁华初头零落物,不知是福亦是祸。

“陆大人,皇上宅心仁厚,奈何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陆清察觉到周围响起盔甲武器摩擦的肃音,转过头发现几队精卫出现在他面前,而那太监却早已退到兵后。于是陆清停下脚步,双手架于胸前,警惕四周。

位于前列的精卫已冲向自己,陆清弓起身子单臂格挡,抬腿扫过袭来兵卫,侧身躲闪武器,单手握枪杆拉进距离,快速扫过四周,发现又有几人出现,此时墙头突立弓箭手已然准备。

陆清立于众精卫内,他被团团围住,周围的精兵警惕的盯着他的举动。可怜他陆清为这高台上的帝王拼尽一生肝胆吐尽一生血泪,最后却仍然要落得被人如蝼蚁般捏起。

岁聿云暮,回首往昔,陆清以气拔山河之势,吞狼驱虎之威,挥刀掣马,刀指来犯,只为报国。而今顺应天子,绩却成惘然。虽早已知晓,陆清身陷当下仍是忍不住心酸。

这是陆清打过唯一最畅快最舒服的仗,他步随心动将这半身苦楚尽数落于掌下,他叹不甘,叹不愿,叹不贫,终是面对结局,陆清并未有想象过的紧张,而身旁零碎拦兵接连倒地,虽孤身一人却战意猛涨,陆清蓄力直直突向人群聚集之处。

经过几番挣斗,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数柄剑刃攻至喉间压下抵御动作,烈掌竖直垂下,终是寡不敌众,陆清被擒,背上精兵的剑鞘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

“看来皇上是下了死心要臣死了。”

在他说完,精卫队伍中间一分两队,见从中摇摇晃晃出来的是龙辇,陆清心下了然。

“宣旨吧。”轿中天子忽的发出声,轿辇旁的太监向前走到陆清面前,陆清见那圣旨被打开,俯身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迷雾渐散。陆清知晓皇帝是拿族中名声与元奇一族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自己承认私通谋反。此刻的元奇还在营内留下驻守。陆清今日敢只身一人前来面圣,便是恐皇帝会对元奇动手。陆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赶回了京城,若皇帝此时扣下他,那他便无法领兵归来,疆域无守,他也坐了谋反的罪名。

“皇上口谕,捉拿陆清,由精兵压至大殿,皇上亲审,不得有误。”

言罢,皇帝闭眸一瞬,不耐烦的抬手示意将人拿下,四处精兵警惕万分,慢慢靠近,陆清心下一横,决定不再反抗,直接被精兵压至在地,手腕被麻绳绑至身后,推搡着送到皇帝身旁。

大殿上,皇上立于阶梯,不似从前眼底青色重重,一改以前的风貌,容光焕发。一旁几位外邦嫔妃跪坐在身侧,坐落于殿下的皆是一众新面孔。陆清心中那一处不忍瞬间消失,随即跪下行礼。

“你族矜业护国,朕心不忘,却不料恰逢先帝崩逝你族私下反定新帝,深伤朕心,念及你族昔日劳苦,那日饶你一命且纵你升爵将功折罪。爱卿此番谋反再一次伤了朕的心,纵然朕实在不忍,也无法应对满朝文武……”

目及之处,是繁奢的花样蜿蜒绣在地面,陆清抬头大逆不道的直视上面的帝王,正捕捉住帝王眉心蹙起的峰。听帝王所言,一副大义做派,心下嗤笑。而今圣上眸中正义皆无,只余寒芒冻彻心底。

罢了,这局棋,终是输了。

“陆清,你可认罪。”殿前的人朝着陆清扔下他的把柄弯月刀。

陆清看着地上的刀,内心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陆清举目顾远方,心想自己这下不知是否算听君忠国。族长临终所嘱仍萦耳畔,陆清难判忠义,一时难言尽。

陆清眉心深锁,强忍锥心刺骨苦痛,咽下口中猩红,脊却挺拔。

当下元氏一族所有命脉和手下将士们的姓名皆系在那封信中,众人的安危无一不在逼迫着他承认这份大逆不道的罪名。

“臣,认罪。”

陆清步于其前,已无争锋之意,双目逐至温和,作辑一拜。

“臣战中已不堪重用,愿缴兵符归还于皇位,盼君弃大军元氏之责,弃众臣之难,所受之罪皆归罪臣,与我族无关。”

话落殿内入巨刃堕地,殿中胡妃嗤笑他天真,被帝王挥手拦下才听了动作。片刻后,只得帝王笑道。“行刑罢!”

陆清被压制走出大殿,一路回望殿外,洋洋大观一线连天,直通苍穹。回首峥嵘岁月,宵旰焦劳,陆清无求自身闻达青史,垂范后世,只求后世如此,乂安于天地。

“陛下如此,让众臣何为,让朝中衷心者何为!”

端委华袭,明堂荣立。俯瞩满堂衣冠,刑具列满目,陆清终是提名要弯月刃终其一生。

叹,叹,叹。

长飚散他青丝满头,尘坱莽莽迷他双眸。顺君意抽寒刃,斩自颅,却不再注意那凛冽锋芒。

再想起元奇,陆清心下亏欠,心头熨着愧。陆清掌握着刀柄,转腕横于身前,借日照狠厉破肤,殷血渗出洒洒,猩红刺目。喉舌不知被谁洇了团雾,湿冷的,黏腻的,音节被困在一起,徒留每一息脉搏拨出的喘息。

无处悔。有冷风过,吹散陆清临终的喃喃呫嚅。

“灭族之仇将报。元奇,我先歇了。”

就在陆清咽气那一刻,一众文官突然上书,高台上被喜乐冲迷脑袋的皇帝被突来的变故忽得惹恼。正是陆清早已私下结交,早已将族长递给他的玉牌投入鱼池,任他们争的头破血流,而那玉牌也会在他被烧为灰烬时一并埋葬。

今日死鉴,留下捭阖策计,引众臣入阵为棋,陆清早知自命难改,如此便不惧刀俎,自入朝便见其势知其彼,帷幄千里,慎行步步。难抗天命,便以命衍天论。

只一个月有余,文官上书恳请先帝退位,未果被镇压,武将手持兵权玉牌携百姓起义,发兵逼退先皇退位,择皇次子继位,由公主听政。

国命更改,忠臣仍存,百姓安乐。

后来世人只道:“可笑只一人之计,王朝更迭,天命之数,损失了了,其数不足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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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三叹
连载中帘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