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不相信你大哥?”
“我当然相信他了!就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们跟禁军相争,怎么还闹到扬州来了?这种事,该在京都去办的呀,扬州这样偏远的地方,能有什么值得争上一争的?”
宇文曜笑了笑,轻轻安抚着他,想了一会,还是选择了用一种更为平和的方式来告诉他为何。
“我们争权,说穿了也就是为着帮圣上办事之后,在圣上面前露的那点脸罢了。露的脸多,自然威势就大,威势上来了,我们也就好立足了嘛。”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扬州?”
崔璟郅渐渐看懂了宇文曜话里的深意,自己也开始慢慢领悟了。
“对,扬州还有那些帮着兖王采买兵器甲胄、军马军士的大族之家们,还有私盐贩子侵占朝廷税银之事,威胁江南安定。这些事放在一起,这小小的扬州,也就变得不普通了。”
“所以这次林楼辅带着禁军一同前来扬州,你们就坐不住了?”
“林大人是想置身事外的,但奈何时机如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两不相帮,其实对我们来说,已经算是帮了。”
“那你们要怎么争?”
崔璟郅这话算是终于问到宇文曜心坎上来了,他看着这个伸长了脑袋盯着自己的小孩,竟然还有些不忍心了起来。
“阿郅,你可以拒绝的,这件事你可以当做不知道,回京之后,也不会牵连于你。”
“可我不是已经跟那···”话到此处,崔璟郅却突然察觉了异样,转眼又审视起了宇文曜来,“那几个人呢?”
宇文曜知道他说的是哪几个人,所以他一开口,宇文曜就将脸别了过去,不想跟他来一个眼神对峙。
“他们···”崔璟郅细细回忆了一番,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们混进了陈家?那些在宴席上端茶倒水的人,就是他们?”
宇文别过脸来,僵着脖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为什么?”
崔璟郅很是不解,这明显多此一举的行为,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为了···将来不牵连你,他们不算是跟你一同进去的,所以就算是出事,也计较不到你头上。”
“师父,我···”崔璟郅有些感动地望着他,“我要怎么帮你?”
他爽快地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倒不是不计较后果,只是因为相信他宇文曜而已。大哥都倾心相待的人,对自己肯定也不会差的。而且看这安排,他还是有心要给自己留下退路,不想完全将自己给拉下水的。
“很简单,离间计。”
“就···就扇点耳边风就行了?不需要我再为你多做点什么了?你相信我,我会办好的,毕竟此事不仅事关你,还有我大哥,我理应出力的。”
看着他积极争取的样子,宇文曜终归还是不忍真的叫他牵涉过多,只能点头应了应,便叫他先赶紧回去歇息了。
“我知道,阿郅最好心了,我当然相信你,那明天再去找一次陈生南,如何?”
“好!”
他满口答应,高高兴兴地就蹦跳着回房睡觉去了。
宇文曜看着他逐渐消失在楼道口的身影,顿时怅然了起来。心里的那点担忧和顾虑,也随着周围逐渐静下来,而被无限放大。
“此事危险,给你点奔头,你就冲着它去就行了,别再打听别的事了。我答应过你大哥,会保护好你的,小傻子,好好待着吧,等回家了就什么都好了。”
宇文曜说完这话,甚至还听到了一两声的回音,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品仙阁是真的空无一人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苦笑一声,出了门,他伸出手去,唤了唤正在趴墙角的百彼,叫上他就一起回驿馆去了。
“小孩没说什么吧?”
“没有,他办得挺好的,陈家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道安还盯着呢,刚刚派人来说,陈生南出门去了。”
“哦?”宇文曜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百彼,“去了何处?”
“扬淮河边上的一处普通民房,住了俩父子。”
百彼一边说,还一边拿一种看好戏似的神情,盯着宇文曜。
宇文曜也察觉到了他的暗示,不由得思索了片刻,但还是没什么头绪,便不耐烦地开口问道:“搞什么鬼,赶紧直说!”
“你认识,是王家父子!”
“谁?”
“你之前不是叫李维护送他们回扬州老家嘛,现在人在老家呆着呢,就住在扬淮河边上。”
“梨桐书院那个?”
百彼点了点头应道,顺便还给他递去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这么晚了,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王严跟那几个还有联系?他们会不会私底下合计整件事呢?”
宇文曜的担忧顿时就袭上心头,他不由得紧锁起眉头,努力瞪着眼看着前方,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变数。
“放心吧,他脱离苦海,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再去自己找事。”
话是这样说,但宇文曜明显还是不放心,转个眼的功夫就准备赶往王家,幸好这时候百彼又跟他说起了另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是不是王家还有别的亲属活着,王严被威胁了?”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但听完之后,百彼却忍不住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能不能想点别的,不要那么紧张嘛。”
“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事!”
眼见着宇文曜等得越来越不耐烦,百彼也赶紧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知给了他,但在说之前,他还是故弄玄虚似的,将宇文曜拉到了一个离品仙阁更远的位置。
“说吧,这里没人了。”
河岸边,两个高大的身影并排而站,百彼最后再打量了一下宇文曜的神色,便开口缓缓说道:“这是意外得知的,道安通知了我之后,我便再去了一次王家附近,这回我遇到了一个王家曾经的老邻居。”
“邻居?他看见过什么吗?”
“嗯···”百彼说着说着就有些难为情了起来,“更准确的说,是听到的。”
“听到什么了?”
宇文曜也跟着神色凝重了起来,本来就他们俩的河岸边上,被百彼这三言两语给闹得,愣是像站满了千军万马一般地紧张激烈。
“他说,多年以前,王家快要吃不起饭了,家产已经变卖得所剩无几了,这时候王严他爹就动起了给王家留后,再把王严送进宫里的想法。”
“可以理解,活不下去了嘛,宫里至少还有钱银可以领,还能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家里,不错的。可是,这···没什么问题呀?”
“这件事没错,坏就坏在这个‘留后’上头了!”
百彼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眼神暗示着宇文曜,希望他自己就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你是想说···这个邻居觉得,王小六不是王严的孩子?”
“对咯!”
百彼大手一拍,终于从宇文曜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何以见得?他瞧见什么了?还是他手里有什么证据?”
宇文曜继续追问着,因为如果仅仅只是一件别人的家庭隐秘的话,他是不会大费周章亲自来跟自己说起的。
“他们两家住得近,再加上那时候王家又把自家的偏院卖给了他,他就时常在那边住下。那段时间,王家正筹划着计算时间,正正好在王夫人怀上孩子之后,就将王严送到江南采办那里去。”
“这个计划,很普通,也没什么问题,可王家那时候已经很穷了,自己的丈夫也即将入宫,哪家的女子会平白答应这种事呢?”
“就是啊!”百彼越说越激动,“那女子是青楼中人,是被王家花钱雇回来的。”
“就是为了一个孩子?”
百彼也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王家忙活了好多天,为了雇这个女子上家里来生产,王家把最后一房偏院也给卖了,而买这个偏院的,就是陈生南!”
“是他?他为什么要买?”
“邻居说,他买院子,就是为了王家那个买来的儿媳!”
“一个青楼女子,陈生南也如此在意吗?”
百彼赶忙摆手否认道:“这个女子不一样,王家当时卖最后一个院子,就是为了加钱,买一个还未上过客的。”
“陈生南看上她了?那为何不早早下手,以他陈家的实力,不至于要跟王严抢吧?”
说到这个,百彼就忍不住地嫌弃了起来:“那邻居说了,陈老爷风流成性,平常的青楼艺馆已经不够他玩的了。”
“所以他就打起了别家正经女子的主意?”
“正是!”
一边说,百彼还一边十分嫌弃地跟宇文曜抱怨着,说这个陈生南真是该死,就算是现在没了,也不会让人惋惜。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潜入王家,跟王家媳妇···王严知道这件事吗?”
“王家的老宅早就没了,现在王严住的地方,是后来新买的,离邻居家还有些距离呢,这些闲言碎语,也不一定会传到他耳朵里。再说了,王严回扬州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不见人,又怎么会知道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呢?”
“难不成,王小六真是陈生南的儿子?”
“要真是,那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陈生南一把年纪了,还不想着安分待着等死,想着法子地要给陈家多留点东西。”
“为了一个外头的孩子,也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管自己是否家宅安宁?”宇文曜始终有些难以相信,“这件事,暂时不要外传,更不要叫崔璟郅知道了。至于王严和陈生南···先别管这个了,陈年隐秘无关紧要,咱们还是先办咱们的事。对了,禁军救了陈生南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是谁干的?”
“越家。”
不出所料,宇文曜还是等到了越清风出手了,所以在听到是越家干的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奇。
“咱们要不要再推波助澜一把,把越家出手的事给抖出去,好叫那些···”
百彼的提议还没说完,宇文曜就扬手叫停了他:“不,等等看,说不定幕后之人要出手了。”
“你的意思是···扬州的官员?”
“咱们也该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一直隐匿行踪在帮他了。”
“抓到他之后,咱们是不是立即禀报京都?”
“留着,咱们还要靠他拿住江南的私盐贩子们呢。”
“右使安排妥当,那我现在就去盯着越清风。”
四下逐渐冷清起来,这时候宇文曜才发现,自己竟一个人在桥边上站了许久,直到股股凉风吹来,他才再次感觉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是你想我了吧?”
他自言自语道,说着,竟然还将自己逗笑了。
他乘着风离开,却不曾想自己身后的桥墩下,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一直有一个身影,在秘密地看着他的动向,直到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老狐狸,还真有事瞒着我。”
崔璟郅现在也学机灵了,有些事当面问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只有自己私下里慢慢去寻找答案。
可他始终相信,不管是宇文曜还是林楼辅,他们都不会真的拿自己的命豁出去赌的,他们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崔璟郅也只能含着满腹的疑虑回了楼里,比起他们内衙自己的谋划,崔璟郅显然更在意的是,整件事会不会将李昭晏再次卷进权利争斗的漩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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