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次是认真的,没有要玩笑的意思,崔璟郅前脚发觉了舒孝的不对劲,后脚就在他这里找到了一群内衙的头头在这里聚会,任谁看了也会多想一些的。别人也就算了,这里头竟然还有魁听的份儿!这小子现在有事瞒着自己了,肯定是宇文曜那只老狐狸交代了什么下去。
“来来来,别站着了,先入席,有什么话,咱们吃完饭再慢慢聊,林大人还没来,咱们先吃点东西等他。”
舒孝倒是看得热闹,只管当他的和事佬,但崔璟郅只要转眼一瞧见魁听那畏缩在角落里的样子,顿时也就没了吃得下去的心情。
一抬手,刚要将手里的筷子砸下去,李昭晏就扬手拦住了他:“别!这是人家家里,要懂规矩。”
李昭晏一脸的笑,看得崔璟郅瞬间就没了火气,拧成一处的眉毛眼睛也一下子就舒展开来,他也一个劲地直点头,应和着李昭晏的安抚。
“小气鬼!”
角落里的魁听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一看崔璟郅像是正常多了,满腹的牢骚也止不住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哼!双面刀!”
“哼!小气鬼!”
“哼!”
两人像是找到了彼此发泄的通道一般,开始打起了擂台,互不相让。
“好了好了!人家都看着呢,你们也不嫌丢人!”
崔璟郅一向是引人注目惯了的,就是难为李昭晏了,还得跟他一起被人看着笑话一番。
一旁的舒孝也看准了时机,这时候站出来解围道:“崔公子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跟殿下和诸位大人生了嫌隙呀,都是我不好,是我叫诸位前来议事的。”
“你?你···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吗,内衙这么多杀手、探子都被你给找来了。”
崔璟郅当然也知道他只是为了圆场才说的这番话,但心里那股子火气,还是促使他好死不死地接着问了下去。
舒孝也直接愣在了当场,他也没想到,自己还得继续现编。
正慌乱无措呢,大厅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爽利的回应声:“自然是讨论未来江南探子如何跟王爷合作,监管江南诸事咯。”
是林楼辅的声音响起了,在场的众位都不陌生,大家也都纷纷侧身回望过去。
“林大人好!”
“林大人好!”
阴回、魁听他们先后起身,向林楼辅行礼问安道,他也只是微微作了表示,就径直走向了主位上的李昭晏。
“老臣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这次他倒是礼数周全了,不过在场的那些,看着对他都是颇为敬重的,李昭晏也不好摆谱,只能赶忙迎着上前,扶起了刚要行礼的林楼辅。
“外祖客气了,我怎么敢当。”
两人似心照不宣般的,在这种场合,总是如此默契配合。
“林大人来晚了,都开席了,不过也没关系,我马上叫人给林大人再上一份餐食。”
林楼辅也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即就看向了坐在李昭晏身边这个位置上的崔璟郅。
那犀利中又略带审视的目光,就差直接把“请崔公子让座”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世伯···外祖您坐。”
崔璟郅麻利地腾出位置,拿上自己的东西,赶紧就离林楼辅远远地去了。
“殿下倒是雅兴嘛,还有空陪着诸位赏玩一下这新修的王府。”
“是···啊,是我想来看看的,倒是正巧,遇见了外祖。”
李昭晏赶紧把匆忙而来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但林楼辅却一脸的淡漠,好像并不关心他们这些小把戏是否有什么漏洞似的。
“殿下可知道了昨夜陈生南遇刺之事了?”
林楼辅挡过要给他上菜的下人,直面李昭晏,有些冷冷地质问道。
舒孝见状,也叫散了所有的下人,席间众人也纷纷收碗放筷,不敢动弹起来。
“知道,外祖是为了这事来的?”
李昭晏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场面上看,还是比那几个好多了。
“不是南安王派人去叫我来的吗?”
林楼辅嗤笑一声,看着面前愈发慌乱的李昭晏,顿时就不再严肃了。
“好了好了,别叫我扰了各位的雅兴,既然是开府宴,那就只管吃好喝好就是了。老头子我来呢,就是来看看殿下如何,大家只管尽兴,不必在意我。”
他话虽如此,但只要他坐在这里,又有谁敢乱动乱说呢?
就连一向散漫惯了的崔璟郅,在他面前,也得谨小慎微地收敛着,不敢有丝毫的逾矩之行。
见场面顿时就冷了下去,还是舒孝站了出来,赶紧解围道:“来来来,既然林大人都发话了,那咱们继续啊。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将就,今天也算是大家帮我一个忙了,来来来,吃吃吃!”
说着,还使劲挥手,又将原先那些侍从给叫了回来,免得就他们几个在这儿,看着空落落的,连点声响的没有,人也就跟着拘束了起来。
一顿安排之后,厅内倒是恢复生气了,但李昭晏那脸色却是依旧难看。他不知道林楼辅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跑出来游玩又惹他不高兴了,所以他才一得了消息,就忙不迭地赶来了南安王府这里。
“殿下?”
林楼辅看他出了神,便伸手在他眼前使劲晃了晃。
“啊?哦,外祖叫我吗?”
“是啊,昨天陈府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阿郅他办得不错,他一回来我就都知道了。”
李昭晏有些心虚,甚至在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跟林楼辅对视一眼。
“那殿下觉得,陈宅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李昭晏屏住呼吸,抬眼望了一眼崔璟郅,又瞟了一眼林楼辅,有些忐忑地回答道:“你对他,不仅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就算是没有当年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你也打算好好折腾他一番的。”
“哦?殿下觉得这是在折腾他?我倒是想听听,殿下为何有这样的见解。”
林楼辅这话,还真不是在逗小孩,他是真想知道知道,李昭晏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凝了凝神,李昭晏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没底地说道:“陈家之事,原本不必如此复杂,他只是一个受人之托,于江南寻觅一线生机的商贾之流而已。不管是父皇,还是您,要整顿陈家,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我想说句不太得体的话,你们当年幸好是选了陈生南,要是选的是越清风的话,现在江南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呢。”
李昭晏一口气说完,顿时轻松了不少,话音一落,他也立马就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前头的崔璟郅,冲他点了点头。
“殿下的意思是,越清风干了什么逾矩之事?”
这次林楼辅没有再端坐着了,而且别过脑袋去,斜着身子直勾勾地看向了李昭晏,顺便也挡住了他和崔璟郅眼神交流的视线。
“那你们为何要做局,引他上钩?”
李昭晏的话倒是没有问住林楼辅,但也让他顿时语塞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于他。
“这个···不管是越家,还是陈家,只要是于社稷百姓无益的,都该清除。江南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想要呢,可进退有度,取舍有法的道理,也不是谁都懂的。”
“看来这个越清风,没有陈生南明白事理。”
李昭晏话糙了些,但林楼辅却听得极为满意,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一个长辈关爱晚辈的慈爱之心,更多的,还有颇为得意的神情。
“殿下这是看明白了?”
“我···我还是不明白的好,看样子,你们应该还用得着我和阿郅呢。心里不装事,才能进退有度嘛,要是对这件事真有了自己的看法了,那看人也就界限分明了。”
听着他的话,林楼辅也顿时收敛了笑容,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眼前这个小不点,稚嫩的脸庞,畏缩的样子,这些都跟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回身过去,看向了另一边的崔璟郅,他倒是只顾着吃喝,像是毫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眼神来回倒腾了几下,林楼辅也知晓了,是这个崔璟郅告诉他的这些,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
这个崔元宗,平时不叫他这个小儿子显山漏水的,到了这种时候,脑子倒是挺机灵的。
“既然殿下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确实是还有几件···小事,想请殿下···和这位崔公子,帮我料理料理。”
说着,二人便一同转头,看向了崔璟郅。
也不知道他是装模作样,还是这王府的厨子手艺真的不错,整个李昭晏和林楼辅对话的过程,他都像其他人一样,全然当作没听见似的,自己颇有兴致地做着自己的事。
“叫你了!”
魁听使大劲地支棱了他两下,弄得那快到到嘴的饼子差点没给崔璟郅那嘴皮子烫没了。
“烫!吓死我了!”
看着魁听,崔璟郅露出了他那幽怨的小眼神,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即便是烫,他也还是把饼子全部塞进了嘴里,生怕有人要抢他的似的。
“叫你呢,我可是提醒过你了的。”
魁听也不敢多说,毕竟那边两位正看着他们这边呢,只能小声地跟崔璟郅嘀咕了几句。
“晏···殿下叫我吗?”
嘴里塞着东西,但崔璟郅还是心急地看向了李昭晏,想笑但又怕嘴里的东西掉出来了,所以只能嘟着嘴,含糊不清地问着。
李昭晏看着他那憨得要死差点样子,也只能抿着嘴笑了笑,不敢出声,更不敢叫林楼辅瞧见了自己的失态。
“崔公子看来是心中无事,所以吃得饱喝得足了?”
林楼辅端起茶碗,边喝边打量着崔璟郅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故意给自己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的。
“我爹说过,没什么比吃饱喝足更好的了,人这一辈子,千万件事,都比不过填饱肚子重要。再说了,王爷府上的厨子手艺这么好,我怎么能暴遣天物,光看不动筷呢?”
崔璟郅捶胸顿足地说完了这番话,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但转眼一瞧那边的林楼辅,却死盯上了自己面前干干净净的碗筷,发起了呆。
“外祖也尝尝?”
李昭晏也顺势就给他夹起了东西,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放进他的碗里,所以只能将手悬在空中,探问了起来。
林楼辅反应过来时,也很是欣喜,端着碗就将李昭晏递过来的东西全数接了下来,他也开始动筷了。
那一口美味,还真是地地道道的扬州味道,可就是这口,他也好多年没吃到了。
三两下就全部放进嘴里吃完,林楼辅甚至有些热泪盈眶,瞥向一旁的李昭晏,看着他欢笑的样子,林楼辅真的彻彻底底地恍惚了。
他真的跟他母亲好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的样子,就更像了。
林楼辅看得入了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李昭晏已经发现了他灼灼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了。
“外祖?”
李昭晏轻声唤他,他也回过神来,看了看席间的众人,大家依旧是闷头吃饭,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好吃,殿下也多吃点。”
林楼辅也给他夹菜过去,李昭晏也欣然接受了,那场面看上去,真真是有爱又暖心的一家人了。
崔璟郅坐在对面,全都看在了眼里,他也知道,林楼辅要是真有什么软肋的话,那一定就是他逼得最急的李昭晏了。
爱之过,则为切,切之急,则生恨。
崔璟郅知道,这个小老头,只是还没明白,该怎么表达自己对李昭晏的爱意罢了。他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把一切他认为对的,好的,全都强加于李昭晏身上。
崔璟郅端起饭碗,挡住了自己的笑脸,他也窃喜着,晏儿也终于多了一个人疼了。
席间,林楼辅数次想再跟崔璟郅提点什么,但每次话一到嘴边,李昭晏的筷子就夹着东西递到他面前来了。他明白,这是李昭晏不想自己为难那小子才会如此,他也领了李昭晏的这份情,没有再多嘴一句,只是跟着众人一起,埋头吃饭。
舒孝作为主人,当然是得负责宴席间的氛围调控的了,所以一到了林楼辅和李昭晏都不开口的时候,他就赶紧站出来接话,愣是没叫场面上有一点难看的。
崔璟郅看着卖力吆喝的舒孝,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圣上见过他之后,便痛快地许诺了他王爵之位,还让他出镇江南要地。或许正是因为那份从小养成的谨小慎微、为人和顺又有些卑躬屈膝的性子吧,叫人不管怎么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也或许,这些不是他学来的,而是他在舒缅身上看到的。洛州那些年的时光,舒缅陪着他在暗无天日,见不到未来的狭小缝隙里,艰难求存,他就是用的这种法子,护住了他长大至今。所以即便是他知道,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很多,但那股子复仇的戾气也始终没有将他的人性吞灭。
他选择了善良,也选择了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的“父亲”,所以,他也得到了圣上的选择,有了今日。
谈笑间,崔璟郅好像看到了那个在梨桐书院游走奔忙的舒缅,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还得眼观六路地注意着那些喝醉了酒的大爷们,不叫他们闹出事来。
舒孝,他还真是没有辜负舒缅当年给他取的这个名字,连崔璟郅这个局外人看了,也觉得甚是欣慰。想必京都城门口送别之时,他们俩的离别场面,一定不比自己跟哥哥们好看多少吧。
“真好啊!春风得意,笑看花开,陌上公子,尽揽入怀!”
崔璟郅甚至还喝起了点小酒,现在他已经全然忘了,刚刚自己着急忙慌来这南安王府,是为了向舒孝探问探问,关于他和陈生南接下来的扬州计划一事了。
“不许喝酒了,你大哥说了,要是你再喝个烂醉,就叫魁听好好收拾收拾你!”
大家已经尽兴了,就只剩下崔璟郅一个,还在那里举着酒杯,吟诗作对。李昭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冲了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半碗大的杯子。
大家也都纷纷侧目望来,无一不是看着喝红了脸的崔璟郅,笑得直不起腰来。
“娇俏小阿郅,还真是哎!”
魁听就显得更不客气些了,直接就上手摸了起来,一边摸还一边跟阴回他们说着,以前内衙那院里是怎么传副使那个娇嫩嫩的小三弟的。
他们是笑得开心了,但崔璟郅那张老脸可就彻底挂不住了,从小自己就不喜欢别人这样逗自己,更何况现在李昭晏还在场呢。
“不许胡说!我长大了的!”
他奋力地想要站起来证明自己,但酒劲儿最终还是又将他给按了回去。
那拼命挣扎的样子,愣是连平时不苟言笑的阴回和林楼辅都给逗笑了。
李昭晏也很是无奈,只能叫来院里的两个小厮,合力将他给抬进了厢房里去休息。要是他自己酒醒以后还能回想起刚刚那滑稽的样子的话,他肯定会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
安顿好了他,李昭晏再回院子里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几人的踪影。
“人呢?”
看了半天,也没找见人去哪里了,估计也是跑什么地方吐酒去了吧,李昭晏也没太放在心上。
“哎呀!”
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在无人察觉的地方,魁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来了,吓了他一大跳。
“你站这儿干嘛,吓死我了!”
“殿下,公子睡了吗?”
“嗯,喝多了,让他睡会吧。”
“也是,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现在躲个懒也没什么问题。”
魁听的笑话不像平时那么自然了,李昭晏也听了出来,他是为了缓解眼前尴尬的场面,才出言调戏他和崔璟郅的。但李昭晏也知道,不管是他现身南安王府,还是现在他去而复返这件事,他都需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两人相笑间,也在互相打量着对方,但愣是每一个人敢先开这个口。魁听不知道从何说起,而李昭晏则是不好意思问。
“嗯···刚刚阿郅跑来这里,其实不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我出门的时候,特地避开你们了的,所以他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
简单两句说完,两人便又没了话语,只能干愣在原地,看向四周。
“其实···”
转眼间,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殿下先说吧。”
魁听还是想再憋一憋。
“其实,阿郅和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的。我知道,内衙有内衙的规矩,你有你的想法,本来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差事而已,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看重,交付真情的。”
“殿下说笑了,您对我很好,我理应回报。不管是你还是崔公子,都是我见过的,最诚恳、最真实的人了。杀人见血的事干得多了,自然心里也就有了对人的忌讳了。但殿下你,还有崔公子,你们俩不一样,我相信你们的。”
“那你还瞒着我?”
李昭晏气定神闲,用着一种极尽平静的语气,却像是质问一般地,将问题抛向了魁听。
“殿下说的是什么?”
魁听还想继续挣扎一番。
“你的反应不对劲,从刚刚我们来时,便不对劲了。宇文曜知道了你的什么秘密了吗,刚刚席间,你一直在看他。”
“殿下瞧出来什么了?”
魁听这时候甚至还有些松散地跟李昭晏开着玩笑呢。
“没,我蠢笨得很,脑子不灵光,你们这些大人物干的事,我怎么可能猜得出来呢?”
“殿下说笑了,你才是大人物。猜不猜得到的,都不重要,不论如何,殿下都会好好的。”
“是吗?那我能问问,你是怎么认识南安王府里新来的总管的吗?”
魁听眼神先生一闪,随后便冲着李昭晏继续无所谓道:“殿下看错了吧,我怎么会···”
“你认识他,而且你们俩之间,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李昭晏说得肯定,因为刚刚扶崔璟郅进屋的时候,他又看见那个人了。
“殿下,我比你来得早,认识了他也正常吧?”
“魁听,我信任你,我想听你说,我不想去猜,更不想把你往坏处想。”
魁听迟疑了,将脑袋也埋了起来,深深地弯进了自己怀里,一言不发,也不敢与李昭晏对视。
“殿下都猜到什么了?”
他还是想问问,想知道自己究竟错漏在了何处。
“你聪明,你机敏,你功夫上佳,你是内衙数一数二的高手。”
“殿下这是想夸我呀,下次可以直接夸,我喜欢听。”
“可你是父皇的人。”
魁听的玩笑话还没落音,李昭晏便语出惊人,将魁听直接说得愣在了当场。
他没有反驳,更没有质疑,他只是平静地接受着李昭晏的审视,那种目光,他见识过很多次了,就是没有在这位小王爷身上看到过,如今看着,还是挺让人揪心的。
“殿下又玩笑了,我本来就是内衙···”
“那个总管,是谁?”
不由他分说,李昭晏就继续开口问道。
魁听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满是质疑和恐惧,甚至连他的身子,都站得离自己远了起来。
他也不想再挣扎,直接就放弃了顽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圣上的探子,殿下是怎么猜到的。”
“我···最近有些事,堆积起来,本来没有留意的,刚刚在席间,在后院,我都见到了那个跟当初来崔府宣旨的太监身量近似的人,再一看你的反应,我就大概知道了。”
“就因为这个?殿下,你刚刚还夸我聪明呢,要是我栽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了的话,那我会死不瞑目的。”
李昭晏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了,本来他都不想提起这件事的,要不是现下无人,魁听又突然阴气沉沉地折返回来的话,自己也不至于言至于此。
“就像你自己说过的那样,真心。那天在桥上,你抱住了我,说感谢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你的真心,可现在,尤其是刚才你负隅顽抗的时候,我···我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刚认识你的那回。”
“殿下,我没有想害你的心思,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只是···”
“只是父皇有话想问你,对吧?”
李昭晏依旧平静理智,他的淡定,也早就已经超出了魁听的预期。
“你知道?”
“那你知道吗,凭着内衙的本事,他们不可能在京都城里查不到一个假冒禁军和内侍的人的。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本来就是禁军和内侍,无需再查,也无人敢查。”
李昭晏又说起了之前午未大街坠马一事,这件事也让原本装作无所谓的魁听,心头顿时一惊,甚至眼睛都瞪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李昭晏。
“你看,你又紧张了。”
这时候倒是轮到李昭晏从容不迫地来观察自己了,魁听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殿下猜到是我领旨办事的了?”
“但我相信,你没有想害我的意思,而且这件事,也根本不是林大人策划的,而是我的父皇。”
魁听抬头看着他,面前的小孩子竟然未见一丝惧色,他不怕了吗,还是看开了?
“殿下为何···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魁听还想试探着问两句,但李昭晏却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我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些,还是我早就觅见了端倪,心里有了猜想,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圣上的本意,是想···”
“想考验我,对吧?所以林楼辅才会肆无顾忌地对我屡屡发难,对吗?我没有通过考验,所以你现在就只是待在我身边,作为护从了,对吗?”
李昭晏的话,听得魁听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那些李昭晏所说的,臆想出来的东西,正是圣上原本交代给自己的。
难道没人爱的孩子,都总是这样,多愁伤感,把人往坏处想吗?还是只是说,这位殿下聪明,所以一猜即中呢?
“你不必担心,我今天贸然说起这件事,也不是想跟你来个当面对峙,只是觉得时机合适了,正好又没人,咱俩聊聊而已。”
“殿下不怪我?”
“我为何要怪你,你对我,对阿郅,不好吗?你只不过是领命办事而已,我反而应该感谢你呢。”
“这又是为何?”
“你那天冲我发脾气,说明你真的拿我当朋友了,我该谢谢你,这也正说明了另一件事,你并无要害我之心。现在回想起来,午未大街那次,也是你拼了命,才将我从马身下拉出来呢,不然我又怎么会只扭伤了脚踝呢?”
“殿下,其实圣上的本意也是···”
“我知道,考验嘛,那就是多方面的了,一来是想看看我的胆量,二来,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警觉心。我还知道,那段时间,你一直明里暗里地挑拨我和阿郅的关系,撺掇我燃起野心,也是父皇交代的,叫你一定要办的事。”
听着李昭晏娓娓道来,魁听忍不住地嘲笑自己道:“殿下看我的好戏,看了多久了。”
“我没看过,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很多时候,总是把人想得很坏,但我却不想也这样去想你,我宁愿那是自己的错觉。”
“殿下···”
李昭晏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所以干脆打断他道:“别觉得羞愧,等阿郅醒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行吗?”
“殿下不怪我隐瞒?”
“不怪,我也不是事事都告知于你的,你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秘密?属于自己的秘密?
魁听听着有些恍惚了,那是自己可以奢求的东西吗?内衙何来秘密可言呢?可李昭晏他···
“哈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魁听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边笑还边走向了李昭晏,抱住了他,感激道:“那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秘密了,殿下算是第一个为我保守秘密的人了。”
“好,咱们瞒着阿郅,不叫他知道了。”
言笑间,魁听顿时没有了刚才突然见到他俩现身王府门口时的慌张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莫名松快的感觉,袭满全身,让人觉得无比畅快。
“好了,别嘚瑟了,我去看看阿郅,你去找找舒孝,阿郅本来是来找他的。”
“殿下···”
看着要走的李昭晏,魁听本还想再煽情两句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行了,别磨叽了,磨磨唧唧的,那就不是咱们的魁听大人了!叱咤北境六州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吗?”
“不是,那我现在就去找舒孝。”
获得了李昭晏的保证,魁听也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的事了。自从那次见到林楼辅来扬州,他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想叫李昭晏快点回京都去,他不想再这样日夜看顾着这两个人了,他只想躲着所有灾祸和麻烦事,但好像,他也没什么胆量敢去反抗。
其实李昭晏也没走,他躲在角落里,看着魁听仰面长叹,耷拉着身子往外挪步的时候,他才真正确定了,自己所说非虚。
“你也有你的苦衷,我知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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