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父皇在崦嵫山兵败,被调离回京,接替他的,就是你的姑母。虽然后来仗也不算打赢了吧,但好歹也换得了二十年的和平。”
“崔相说这个,是···是什么意思?”
李昭晏终于把话问到了点子上来了,崔元宗也终于舒了口气,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四处探看了一番。
见四下无人,才继续说道:“你姑母的战力,我朝很多武将都不能及,即便是薛其将军年轻的时候,你姑母也能与之争斗一二呢。更何况她还兼具领兵之才,若她不是个女人,拜将封侯不是难事。可先帝那时候驾崩,你父皇刚刚登基的时候,朝野内外时局不安,所以先前先帝允诺她的大将军之位,圣上便没有应承下来,一怒之下,她便自己回了洛州。”
崔元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昭晏的神色变化,他看得出来,李昭晏似乎已经猜到一二了。
“姑母在洛州···有什么问题吗?”
“后来她与驸马大婚,圣上前去祝贺,顺便巡视洛州军情,便在洛州小住了一段时间,也···后来也就有了二殿下。如你们所知,二殿下是长公主府上的一个奴婢所生,先前一直在洛州行宫里养着,年岁大些了才接回京都的。那时候圣上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在接回二殿下之前,便派人悄悄地了结了二殿下生母,这件事,圣上一直没有对外提及,只有我们几个跟着圣上的老臣知道。”
“舒妃娘娘她···她是这么没的?”
“对,不过,这件事沉寂好长时间以后,那天潜珅兄突然来找我,说是从洛州来了一个女人,知道点鲜为人知的事,叫我一同过去商议。我去了之后才知道,那个女人,是当年跟舒妃一起在长公主府待过的的婢女,就是他,奉了长公主之命,将舒妃献给了圣上。长公主此举,就是为了让自己手握一个皇子,未来,以图谋天下!”
李昭晏一听,当即一拍椅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可能,姑母不是这样的人!”
“殿下不相信我?看来潜珅兄没跟你说起这个啊,你若是不信,那个女人现在就在京都之内,殿下自可以去看看!”
崔元宗不像是在说玩笑话,李昭晏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坚定,他半躺在了椅子上,弱弱的问道:“那个女人,她在哪儿?”
“她叫青娘,现在被宇文期殳安排在了京都城里,做点布匹生意。”
“什么!”
崔璟郅听完惊呼了一声,吓得崔元宗茶杯都差点没端稳。
“你干什么!”
“爹,青···青娘啊,我···我还见过呢。”
崔元宗不以为意,继续喝着说道:“你当然认识她了,林大人就是通过你才发现宇文期殳从洛州搞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啊,我?”
崔璟郅刚刚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了,现在好了,直接引火烧身了。
“你去梨桐书院的时候,内衙派了人跟着你,后来就有人发现了青娘跟梨桐书院的往来,林大人就立马来找我了。”
崔璟郅忙着给自己解释,手舞足蹈一通乱比划,倒是李昭晏,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怎么内衙派人监视,林楼辅就一下子收到消息了呢?
“她···她跟你们说了什么,姑母到底怎么了?”
“她说,当年长公主刚从燕州回来,就遇到了河间王被罢黜,流放到洛州的时候,后来又看见了他身死,死状惨烈!回到洛州之后,她便开始盘算起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就有了后来献上侍女给你父皇的事了。我们听完觉得事情太大了,便告诉了圣上,没想到圣上却异常冷静,叫我们先不要动她。”
“所以你们留下了她,是为了帮你们迷惑姑母,叫她以为京都已经对她放松警惕了?”
崔元宗摆摆手说道:“不,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长公主要杀她,她侥幸留下一命,便辗转来了京都求生。之前她在洛州的时候,就是在宇文家服侍,后来宇文家败落,她又才去的公主府,所以她认识宇文期殳,一到京都,便去投靠了他。”
“所以她知道姑母···知道长公主的什么计划吗,那不然父皇为什么要留着她?”
“她告诉了圣上一个秘密,惊天大秘密!”
崔元宗表情严肃,看着眼前的两人。
“爹,不会听完就要死人了吧?你可别吓唬我啊!”
崔元宗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在太白行宫遇到伏击吗?”
“崔相怎么会···你知道来龙去脉?”
“这正是老臣要提醒殿下的。”
说着,就把两人拉拢过来,凑近了些。
“青娘说,二殿下不是圣上亲生,而是驸马的孩子!”
“什···什么!”
崔璟郅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周围,见没有人,才敢惊呼出来。
“崔相所言为真?”
“殿下不信我?那你看看这些年圣上对他的态度总能揣测一二吧?老二不得宠,大家都以为是他生母出身不高,但···圣上本就对洛州之行心怀疑虑,那个青娘一来,圣上便更加笃定了,老二不是他的孩子!但是为了皇家颜面,圣上一直隐而不发,一直等到了现在。”
“等到现在?等什么?等着驸马来跟自己的儿子相认吗?”
李昭晏明显有些激动了起来,崔元宗连忙招呼着,叫他先坐下,听他慢慢讲来。
“圣上的计划,林大人完成了一部分,想必你们也跟着经历了不少了。不过,剩下的才是重点!圣上想借兖王这条大鱼,牵出长公主的计划,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崔相的意思是,我二哥···他和长公主要图谋不轨?”
“殿下以为为何京都和洛州进来如此不太平,却在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呢?”
“这是父皇的意思?”
“不,这是各方势力的意思。老臣们自然是知道时局的,不会乱来,不过那些藏有异心的人嘛···这些年圣上打压了不少士族的势力,这些人有的迫无无奈,要么在京都勉强生存,即便是境遇不如以前了,但好歹还能活得下去。还有一些,干脆去了洛州,做起了商贾生意,这些人,基本上都为了长公主所用。她心有不甘,不愿意屈居洛州一隅,想图谋大事,但又怕事不成而身败名裂,所以,他开始利用起了同在洛州的皇叔李萧。”
“可是兖王的谋逆一案,不是父皇从中斡旋的吗?怎么会···”
“这里边可有一个关键人物,殿下可知道他是谁?”
李昭晏尽力理清着这复杂的关系网,从中找到了些相互关联的地方。
“章程?”
“对,就是他!看来殿下对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嘛。”
“他不是林大人的人吗?”
“他当然是林大人的人了,但是殿下,这普天之下,还能有比皇帝更大的吗?林大人为圣上办事,自然就权力无限,无比风光咯。章程,以前就是潜珅兄的学生,后来入仕,又得到了潜珅兄的支持,自然是对他感激涕零。不过后来在洛州,长公主想收买他,想让他为自己去京都探听消息,并利用和林大人的这层关系,监视林大人,他同意了。”
“所以···其实林楼辅被骗了?”
其实李昭晏在想,这个章程,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老狐狸,你还是个无间道呢!
“那倒没有,这个章程直接跟林大人表明了来意,说自己愿意为圣上效劳,所以,他就开始在兖王和长公主之间传递假消息,迷惑远在洛州的两人,让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后来又有了宇文曜的加入,长公主和兖王也更加得意了些。在圣上对支然发兵之后,他们觉得看见了时机,便伺机起事了。”
“所以,兖王失败,还只是个开始?”
“对,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我们谋划了很久很久,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所以行宫的刺杀是她安排的?想要了我跟大哥的命?”
崔元宗说了这么多的隐秘出来,却还是依旧神色自若,没有丝毫波澜。
“殿下想想,现在要是你跟太子殿下死了,对谁最有利呢?”
崔元宗就差把话说到嘴边了,李昭晏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是二哥!是他?”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就这样蠢?蠢到在城外就开始动手了?”
“浑水摸鱼呀,京都正是乱的时候,再加上兖王的余党还未完全清除,他们正好借这个由头来个借刀杀人!到时候兖王一死,你和太子再一出事,别说皇位继承了,连宗室子弟也没剩下两个了,可不就有人趁机得利了吗?”
“姑母费劲心力,难不成就是为了···为了换个人当皇帝?父皇对她不好吗?这些年在洛州,她可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啊!”
“殿下,”崔璟郅走过去,安慰着激动的李昭晏,轻声说道:“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她是想自己当皇帝!”
李昭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抬起头来看着崔元宗,直勾勾地目不转睛。
“什么?登基?她?”
崔元宗点了点头,没有应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了认同。
“殿下,圣上也是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敢相信她的所作所为呀!借圣上的手除掉兖王,再借老二的手除掉你跟太子,最后在凭着京都动乱,趁机入宫,行刺圣上,到时候再把罪名嫁祸在老二头上,她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崔元宗说得头头是道,李昭晏都听了进去,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姑母一介女流,什么人会支持她上位呢?而且,她这么做,未免显得刻意了些吧?”
崔元宗看着李昭晏稚嫩的脸庞,不仅开始叹息:“殿下呀,你还是年轻啊!人,为利来,而为利使,取权术之道不过就是利益交换的渠道而已。士族在你父皇手底下活不下去,那就会扶持一个肯为他们办事,为他们得利的新主。长公主出身高贵,跟这些人本就是一路之人,既得利益,谁还管男男女女,是是非非呢?”
李昭晏顿时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崔璟郅虽然一直没有言语,但话他却都听了下去,也直在心里打鼓。难道权术就是算计人心的吗?父亲身居高位,每天又是怎么心惊胆战地过来的呢?晏儿此刻会不会很害怕呢?
他不敢吱声,生怕自己又在这种时候说错了话,搅得李昭晏更加心神不宁,也怕父亲对自己的露怯很是失望。
“阿郅,殿下身子不舒服,你让人去回禀行宫的人一声,说殿下今晚就住在崔府了,不回去了。”
“是,我···我马上去。”
崔璟郅看着这情景,也识趣地走开了。
刚一出门,就碰见了端着个碗的崔四,看着肩酸腿疼的,很是难受。
“哎哟哟,四爷,您还亲自干活呢?”
崔璟郅连忙接过,崔四也稍稍松缓了些,不顺畅地抖了抖胳膊,整个人都散开了似的。
“怎么不进去?”
崔璟郅将东西放在了花坛上,自己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崔四刚揉了揉肩,还想提醒他不要坐下去,他倒是好,一点不顾忌。
“我看相爷跟你们在聊正事呢,不敢进去打搅,没想到我都回去一趟再来了,你们还在聊呢,我就不敢进去了。”
“那这是什么?”
崔璟郅指了指眼前的食碗,有些好奇,主要也是有点饿了,刚才在宫里他都没怎么动筷子。
“那是相爷专门给你炖的汤药,大补的!”
崔四特地强调了一下,崔璟郅也忍不住好奇地打开来瞧了瞧。
“嚯哦!这什么味儿啊?”
崔璟郅一下子捂住了鼻子,这难闻的味道也随之喷涌而出。
“相爷怕你身子不济,遭人嫌弃,所以让我天天给你炖大补汤,免得你被人比下去了不是!”
崔璟郅一听,直接一拍胸脯,正身道:“我身子好得很,谁还喝什么汤药啊,那是没用的人才喝的玩意!”
崔四一听,赶忙就顺着他说:“那好那好,我赶紧就去倒了去,免得殿下瞧见了,看不起你。”
说着,崔四端起碗就要走,崔璟郅赶忙拉住他:“别别别,先等等,我先尝尝,都是名贵药材,倒了可惜了,我还是···”
崔璟郅伸手就要去够,崔四一个回身,直接躲开了。
“公子,没事,我身子虚,我喝,别难为你了,叫人知道了,还以为公子肾虚阳亏呢。”
崔璟郅一脸的赖皮,就不松手,一就着劲就追了上去,把碗夺了回来。
“你年纪轻轻的,搞这些东西干什么,去,派人去城外太白行宫,找一个叫博见的,告诉他,他们家殿下今晚住这儿了,不回去了。”
“哦,知道了。”
“哎,等等!顺便把江夏那个见色忘义的东西给我抓回来。”
崔四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开始追问起崔璟郅来:“公子,公子公子,江夏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让人骗了啊?”
崔璟郅有些心虚,赶忙糊弄过去:“你瞎担心什么,他好得很,赶紧去办正事,别在这打听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我这就去。”
崔四一脸奸笑地离开了,留下崔璟郅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原地打开了盖子,想直接就着碗就喝起来了。
里边李昭晏和崔元宗谈完已经过了许久了,门外的崔璟郅也已经把东西都喝进了肚子里,正在打嗝呢。
“你干什么呢?”
李昭晏在背后叫他,崔璟郅赶忙把碗收了起来藏在了身后。
“没···没什么,口渴了,喝口水,你们聊完了?”
崔元宗也跟在后面出来了,一出门便厉声道:“你说说你,尽不干正事,在外边干嘛呢,还不赶紧去叫人传菜,殿下都饿了。”
“哦,我马上去。”
崔璟郅有些沮丧,将收在身后的碗拿了出来,蔫耷耷地往后边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崔府是什么样子的。”
李昭晏也没忘了试探地看看身后的崔元宗,他笑了笑,挥手表示让他们一起去。
李昭晏跟上前头的崔璟郅,他低着个头,兴致不高的样子。
李昭晏一把搂住他,贴近了些问道:“怎么了,不高兴了,不想我留下来?”
崔璟郅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定立在原地,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爹不喜欢我了,他吼我,还不让我进屋,不让我跟你们说话,他嫌弃我了!”
李昭晏一下子就心疼了起来,他还以为是崔璟郅想多了呢,赶忙就安慰起来:“好了好了,我们没说什么,崔相就是叫我注意安全,还让我多包容宽待你,说你一辈子闲散惯了,他不放心,叫我多担待担待。”
“真的?”
崔璟郅红着鼻头,小声地问道。
“当然了,小宝贝,我会骗你吗,你还是小孩子啊?”
李昭晏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还挺嫩滑呢。
“哎,这是什么?”
李昭晏终于注意到了崔璟郅手里拿着的东西,想接过来仔细看看清楚,没想到崔璟郅却缩了回去。
“怎么,金银财宝啊,不让我看?”
“没···没什么的,小玩意,就一个碗。”
李昭晏当然不信了,一把抢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有股味道直冲天灵盖,吓得他赶紧就甩开了,幸好崔璟郅在一旁接住了。
“这是什么啊?味道这么奇怪!”
随后又凑近到崔璟郅嘴边闻了闻,瞬间就捂住了鼻子,后退了两步。
“这是我爹给我熬的大补药,我刚刚喝了,味道是有点怪哈。”
“什么大补药,你生病了吗?”
李昭晏只觉得这味道奇怪,根本就没忘那方面去想,崔璟郅一下子逮住了机会,凑了上去,□□着说道:“男人的补药咯,你要不试试看?”
李昭晏一下子明白了,一把推开他,大骂他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哈,你被骗了吧,晚上可得好好让你感受感受。”
崔璟郅颇为得意,刚刚差点还真就哭出来了呢。
李昭晏当然也不想落于下风,便激他道:“我以后可不止你一个人哦,你要是不乖,我就去把齐之衍找来,让你在旁边看着,看你怎么办!”
崔璟郅一下子收起了笑声,变得严肃起来,立马跟了上去,拽住了李昭晏的衣角,开始撒起娇来。
“宝贝,乖乖,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胡话,别嘛别嘛,他是个书呆子,他不行的,你还是跟我吧。”
李昭晏看他一脸娇羞的样子,便乘胜追击道:“没试过这么知道不行,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崔璟郅直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那样拉着他不说话,看着真像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呢。
“好了,骗你的,我只喜欢你,行了吧?”
“嘿嘿,这还差不多嘛,小爷这姿色,哪个跟过我之后还看得上别人呐!”
这点崔璟郅倒还是自信的。
身后一直在观望的崔元宗也很欣慰,嘴角露出了不自觉的笑容,臭小子,等你爹以后老了死了,你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你两个哥哥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你,你说你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是没了爹爹以后你可怎么办呐!所以呀,你就好好跟着殿下吧,至少以后不会饿死,辛苦点就辛苦点嘛,人这一辈子哪能都是顺风顺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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