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了,崔璟郅和齐之衍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请齐公子和崔公子稍后,圣上没有传召二位。”
听到异响的阙原也回过头来看了看情况,解释道:“哦,圣上可能待会要家宴,所以叫了两位一起前来,不如在此等候一下,圣上与殿下和齐相商谈完之后,会在阙映相辉楼设宴。”
崔璟郅刚想跟着寒暄两句,客气客气,可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空理他们两个,径直就带着李昭晏他们进去了,头都没回。
李昭晏倒是回头望了一眼,不过比起崔璟郅的失落,他更在意的是,父皇为何还要他来听这样的军情大事呢?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李昭晏终于进来了这个对于小时候的自己来说是禁忌之地的地方,看着格外威严,连进门的侍卫也比自己以往去过的地方多了许多,林列两排,一丝不苟,手持长枪,箭带红缨,个个面若铁色。
阙原站在一旁候着领路,觉察到了李昭晏的不安,便转口安慰道:“殿下宽心,这里是议政殿,圣上平日里就在这里批阅奏章,也算是圣上一天之中待得最久的地方了。”
“是,我···我还没来过呢,所以好奇了些,公公前头带路吧。”
齐渚望说是生了病,却比他们俩脚程都快,一下子就走到了前头去,还时不时回头等着他们俩,弄得本来就不舒服的李昭晏更加焦虑了。
“齐相请,殿下请。”
齐渚望走在前面,李昭晏跟在后头,他像刚才崔璟郅在外面时那样,四处观望着,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辞安,来了。”
李昭晏一听声音,便扭转了思绪,低着头站到了圣上正面前。
“晏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圣上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便开口询问了两句。李昭晏自己也是想搪塞过去就算了,可没想到这时候齐渚望竟然开口接起了话来:“圣上,殿下昨晚在崔府就寝,想必是崔家那小子伺候不周吧,殿下一早起就不太安逸的样子。”
李昭晏瞪大了眼睛,站在齐渚望后面不知所措,只觉得现在的场面跟早些时候在崔府的那一幕甚是相像。
“哦?可是皇后还时常夸赞她这个弟弟懂事乖巧呢,看来这小子做表面功夫还是有一手嘛,骗得皇后都时常为他说话。”
“皇后娘娘入宫早,崔公子年纪又小,难免生疏,看不出来也正常。”
“晏儿你呢?”
“啊?我···”
李昭晏看了看身旁的阙原,又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父皇,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应答,说多了得罪齐相,说少了崔璟郅又会在父皇面前丢人,简直是进退两难嘛。
“我···我还好,多谢父皇和齐相挂怀。”
“那就好,朕还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呢,等过段时间泊云斋修缮完了,你们就搬进去,到时候朕再派两个得力的人去照顾你,也好时时刻刻规劝着,免得纵性过了头,伤身。”
“是,多谢父皇,儿臣明白了。”
这一通话说下来,李昭晏都有些害臊了,不免头就更垂下去了些。
“别老是低着头,朕很可怕吗,怎么不敢看我?朕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要朕抱着你去御花园玩了,就连太后有时候也看不下去,说朕太骄纵着你了呢。”
“是,儿臣小时候是有些任性胡闹···”
李昭晏在这个时候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直面父皇了。
虽然这些事他大多都不记得了,但父皇看他满脸的深情,还是让自己颇为动容的。
一个久历权谋算计,身居至尊之位的人,难得显露如此情愫,李昭晏都有些恍惚了,这跟那个执意要送自己出宫去的父皇,还是一个人吗?
不过看着李昭晏确实是什么话也憋不出来的样子,圣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收起了自己的慈父模样,转头就向阙原要起了军情急报。
“给齐相拿来,这是刚刚由内衙送回来的燕州情报和斥候送入宫中的军报,齐相看看,你也看看。”
圣上大手一挥,又指着李昭晏说,阙原便将它一分为二,分别递到了齐渚望和李昭晏的手上来。
“内容大差不差,但内衙这一份,明显还有其他问题在。”
齐渚望拿到了内衙那一份,看着看着就神色紧张了起来,看到最后,露出了惊讶之色,望着圣上,有些不敢相信。
“驸马竟然在蔡州集结了两万兵马?还有三四千重骑兵?”
“这些还只是内衙收集到的,估计还有些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屯了多少人呢。”
李昭晏手里这份虽然没有说什么蔡州的情况,但看样子,崔璟辞他们的大军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再过两天,就可以和燕州南下的军队两面夹击孤注了。
不过显然,父皇和齐相都更为关心那份内衙的秘密情报。
“齐相对此事,有何看法?”
“驸马曾经与老臣共事过,以臣对他的了解,若是崔将军与之全力一战,未尝会输给他。但现在的情形是,孤注带着大军已然南下了,这个时候崔将军就是腹背受敌,情况不容乐观了呀。即便还有两路夹击孤注的小路军队,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关键还是在崔将军身上,他不能分心呐。”
“朕已经命人将这份情报转交给了崔璟辞,他会有所提防。不过,朕看来,朕的这个妹妹···倒是比洛煜更有野心。”
“长公主巾帼英雄,此前一直在军中效力,与驸马的实力,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的,圣上也此担忧也是对的。”
齐渚望并没有顺着圣上的话说,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圣上也很是明白,齐渚望是个经年的老狐狸了,不会轻易上套,所以便叫阙原给他拿来了另一样东西,然后自己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齐渚望的反应。
看了半晌,齐渚望果然又一次被惊讶到了:“这是···这是长公主府的监视情报?圣上在监视长公主?”
说完,见圣上没有任何反应,齐渚望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下跪请罪:“老臣失言,还请圣上勿怪。”
“无事,叫你来,就是为了商谈此事,齐相何必如此紧张呢?”
父皇的话一如既往地冷冽、平静,叫李昭晏看了心里不免胆寒了起来。真的有人监视着姑母,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之前道安说过,洛州的二十几号人,该干什么他都知道,可长公主府一直是安安分分的,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啊,那父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们的呢?
“是,多谢圣上。”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给他也拿一份。”
说着,又叫阙原给李昭晏递上了一份来。李昭晏一拿起便看到了前面醒目的几个字:“公主府内外皆已入瓮,一切人马具已齐全。”
李昭晏不由得抬头看了看这个像是在等着看好戏的父皇,又看了一眼前面还在疑惑着的齐渚望,他也跟着思索了起来。
这份情报里,甚至还详细记录了姑母的日常起居,就连她跟驸马的书信往来,其中也有不少的留存,李昭晏越看得仔细,越是心惊胆战的。
“圣上的意思是,长公主一直在利用兖王,来掩盖自己想要谋反的事实?”
“宇文曜在兖王的大军开拔离开洛州之后,去洛州城外的炼铸场里去看过,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所有的器械全都不翼而飞,不见了踪迹。可兖王离开洛州的时候,那里甚至还在继续锻造着兵器,怎么就突然一下没了人影呢?”
“是长公主派人转移了地方?”
“朕猜想,她是做好了两手准备的。要是兖王事成,她就立即在洛州和青蔡两州拢兵起事,打着清君侧诛杀逆贼的名义,跟兖王大干一场。要是兖王谋事不成,她就在朕准备伏击孤注的时候,给朕来一个致命一击,切断边军主力跟朝廷的联系,以此来收拢中原的大部分地方。朕的这个妹妹,不愧是熟读兵法呀,跟皇叔这样的蠢材,还是区别很大的。”
“对了,圣上,臣听说,兖王昨天在内衙的地牢里被人暗杀了?”
齐渚望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提起了精神来,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圣上的言行举动,害怕这件事也触怒到了圣上的逆鳞上来。
“是,昨天崔璟成和宇文曜已经进宫禀报过了,兖王已经身死。不过齐相在家养病,倒是依旧耳聪目明嘛,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
“老臣惭愧,这种时节还要在家闲置,不能为圣上分忧,实在是羞愧难当。”
“既然心怀愧疚,那你暂且说说,长公主的事,该怎么办?”
李昭晏听着两人的谈话,自己并没有可以插得上嘴的机会,那父皇叫自己来,难不成就只是旁观?还有就是,两人之间不像是商谈,更像是一种极限拉扯,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垮下来一样,李昭晏虽然不通军事,但眼前这样的情景,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猜疑。
“请圣上恕老臣无礼之言,圣上如此气定神闲在这里询问老臣,想必圣上早已有了决算,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老臣的心意,看看老臣跟驸马这些年还有没有联系了,怕老臣在暗中相助驸马。”
“那你会吗?”
父皇的语气明显变得冷冽了许多,李昭晏感觉到了,似乎这里他们才开始进入正题,真正的较量也随之开始了。
可驸马跟齐相又有什么关联呢?难不成是齐相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李昭晏不由得大胆揣测了起来。
“老臣惶恐,老臣已经远离军中多年,别说领兵打仗了,就算是去一趟京郊大营,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能相助驸马呢?再者说,臣的妹妹已经过世多年,而且早就不与家中往来了,臣跟这个外甥,也没什么感情在。”
父皇在听到这段话之后,神色明显和缓了不少,看样子也微微放松了些,李昭晏也终于得知了驸马和齐相的关系,原来他们俩还有如此渊源呢,难怪父皇紧张。
“辞安呐,别怪朕多疑,朕知道,你对你这个妹妹爱护有加,自然也会对你这个外甥另眼看待了。不过你放心,朕已经传召了他回京,过两天你就能与他团聚了。”
齐渚望听言直接愣了神,看着圣上不敢相信。
“圣上这是···”
“出来吧。”
说着,大手一挥,身侧的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来,李昭晏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昨天见到的洛斌吗?
“臣参见圣上,参见晋王殿下,见过齐相。”
“起来吧,给齐相讲讲他的疑虑。”
“是。”
洛斌起身以后,便面朝向了李昭晏他们这边,李昭晏一看他的神色,与昨天见他时有了很大的不同,那种温柔闲逸的感觉在他身上消失不见了,转而则是另一种冷静严肃的情绪之下带给人的阵阵寒风吹过的感觉,让人不敢靠近。
李昭晏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内衙那样的地方都没有让他看起来如此可怕,怎么反而进了宫,他倒是显得如此这般了呢?
“我和我叔叔洛煜,一直在为圣上监视长公主,并查找她与京都哪些官员有暗地里的联系。后来年前的一天,工部的一个刚上任的主事,叫孙效,来了洛州,说是要核查洛河大堤修缮款项一事。长公主知道这个人刚正不阿,便做了个局,把洛河大堤工程有问题的消息透露给了他,后来他回到京都之后真的开始了调查。但实际上,长公主这样做,只是为了加重朝廷对于兖王的怀疑将矛头进一步地牵引到他头上去,也是为了以后除掉杜琚做准备。果不其然,杜琚在得知消息以后,对这个孙效下了手,在工部的衙门,直接把人给杀了。除此之外,长公主早些年还派了一个自己自以为是亲信的婢女,到京都来挑拨圣上与二皇子的关系,这个人就是跟舒缅频繁接触的青娘。可长公主不知道的是,这个人早就已经倒向了圣上,并且已经向圣上说明了一切。她与先舒妃乃是故交,不愿意看到二皇子为此事而蒙羞,从而身份有疑,所以选择说出了一切。至于那个洛州刺史章程,兖王以为他是他的人,长公主则认为章程一直在背后为她办事,实际上这个章程在出任洛州之前,一直是圣上的心腹。”
洛斌很是平静地说完了这一切,李昭晏本以为齐渚望应该会有什么比较过激的反应,但他却丝毫没有动作,没有任何表现。
看着眼前的情景,李昭晏倒是愈发心怀有疑了,等了半天齐渚望没有开口,他自己倒是先问了起来:“那···那梨桐书院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就在皇祖母寿诞前不久,那也是···”
李昭晏的疑窦还未表达明确,洛斌就赶忙接话:“正是,那也是我们做的一个局。那天本来是许留北相邀杜琚去谈事的,商量着怎么处置孙效,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没想到竟然被王严偷听到了,哦,王严就是那个太监。杜琚见此情景便立马奔逃,留下了许留北断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了结在了屋里。正好那天我和副使、右使都在那里,便想着借着这个机会随便把梨桐书院的那个细作小六一起解决了,便在那个屋里又动了手。”
“他是···姑母的人?”
“正是。”
“那那个太···那个王严呢?”
“他是朕的人。”
洛斌话还没接上,圣上就自己开口了。
“是朕之前安插在东宫的人,后来河间王事败被贬,他就继续留在了京都。可这个蠢出升天的东西,竟然敢背着朕两头赚钱,把线报卖给了洛州!朕本来是想让舒缅借机把他做掉的,没想到他们倒是自己先下手了。”
“父皇为何不留下他,向洛州传递假情报呢?”
李昭晏今天格外话多,连圣上都有些惊讶,他怎么这么多的问题,但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却不愿意再开口,指使了一下洛斌,便开闭目养神了。
“是,圣上。这个王严身份敏感,再加上洛州愈发肆无忌惮地渗透京都各处,圣上已经忍无可忍,所以才起了杀心。舒缅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李公子也没有怀疑他,所以圣上原先的意思是,让他找个由头,将王严当众处死,以震慑洛州的诸方势力,以打压他们暗地里的嚣张气焰,不过他最后死在了许留北手里,倒也是意外之喜。这样一来,他们内部出现了裂痕,兖王就会怀疑是京都生变了,慌乱之下,便会着急动手,这样,咱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听到这里,李昭晏几乎所有的疑窦都解开了,他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堂前的父皇,眼目微闭,似乎在听着这些的同时,他也在思考回忆着什么。
“那···那李···李公子他···”
“他是你的堂兄,朕的侄子,风波平息之后,朕会派他出任江南,以安抚江南民心。”
这个时候齐渚望倒是有了反应,听着圣上对这个逆臣之子的称呼如此亲昵,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那圣上打算如何封赏他呢?他身份敏感又特殊,而且河间王一案还···”
“齐相的意思呢?”
齐渚望这个老狐狸,刚刚一直在观望,现在终于舍得开口了,圣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臣觉得,圣上留他一命,还让人将他抚养长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所以不宜过分封赏,免得江南士族恃宠生娇,将来变成祸患。”
“哦?林楼辅倒是跟你意见不同,他倒觉得应该大肆封赏,以堵住江南士族的嘴。”
“圣上不可!这样一来,反倒叫人觉得,是朝廷有求于他们,不仅污了朝廷的颜面,还会叫中原士族和关中士族心里不平衡的,以后的明争暗斗,肯定是少不了了。”
“朕已经叫显儿出镇中原了,江南再多一个又有何妨,更何况林楼辅有句话说得好,这样做,才能堵住天下人对当年河间王一案的悠悠众口!”
父皇看起来心意已决,齐渚望听完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李昭晏斜眼望过去,齐渚望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了。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圣上圣心裁决,老臣自当遵从,不过老臣仍然认为,这样放虎归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天下人得利于圣上,如今也是国泰民安,怎么还会有人时时提及当年一案呢?照臣的想法,此人,其心可诛!其动摇江山的念头,一点不比兖王长公主之流小啊!”
说完,齐渚望直直地就跪了下去,吓得李昭晏也连忙跟着跪在了堂下。
“齐相这是做什么,朕不过就是问问你意见嘛,各抒己见而已,怎么动不动就下跪请罪呢?”
说着,圣上就自己走到了堂下,支开了要过来搭把手的阙原,自己把齐渚望给搀了起来。
“朕知道,齐相为国为民之心,更是为朕的江山计千秋万代,朕心里无时不记着呢。”
“圣上谬赞了,老臣年迈老病,承蒙圣上不弃,才得以苟活于朝堂,如今也是有感而发罢了。”
“朕当然明白,要是没有你们这些老臣,朕的江山又怎么会坐得稳当呢?江南一事,还有河间王之子的名分,等长公主的事平息之后,再做商议吧。齐相今日累了,阙原,派御轿送齐相回府。”
“是,老奴遵旨。”
“多谢圣上大恩!老臣告退。”
本就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李昭晏这下更就不敢起来了,知道齐渚望谢恩之后,他才被叫了起来。
“你留下吧,去叫那两个小子进来,你母妃还有皇后都很想私下里见见他们呢。”
说着,圣上招呼让洛斌退下,随即又吩咐小太监把还在门口站着的崔璟郅齐之衍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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