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雨欲来(4)

白月榕生得娇憨可爱,平日喜穿鹅黄衣裙,与人说话也像浸了糖水,清甜舒爽。

“大姐姐,你想先吃还是先玩儿,虞都城内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

“不急,”白卿然伸手拉住白月榕衣袖:“我让婴枝去叫上二妹妹一道,想来也该到了。”

“她不会来的,”白月榕闻言撇嘴,眼神往门后瞧了两眼,见无人过来方才说道:“二姐姐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嬉戏游玩从不沾手,定是不会同你我出门闲逛。”

白月榕语气算不得好,白卿然便猜父亲可能时常拿二人功课比较。

婴枝匆匆而来,面朝白卿然,“姑娘,二姑娘说她尚且脱不开身,叫姑娘们自去玩好。”

“好了好了,这下可以走了。”白月榕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拉着白卿然便要上街。

上回坐在马车里白卿然没来得及好生看看虞都繁华,今日被白月榕带着窜了好些地方,白卿然竟有些累了。

“大姐姐,你这体力不太行,”白月榕一边陪白卿然休息,一边摸着下巴原地转圈打量。

白卿然无奈笑出声:“是比不上三妹妹。”

“行,那我们便换个地方休息。托姐姐的福,父亲今日给足了银钱,榕儿请姐姐去虞都第一酒楼大吃一顿。”

“我看是你想吃,”白卿然站起身,理好裙摆,“那便劳烦妹妹带路。”

等到了地方,白月榕将想吃的东西点了个尽兴,又问白卿然是不是需要再加点什么,白卿然说不用。

“父亲对姐姐真好,姐姐回来我都能吃上鹤仙楼了,”白月榕笑说。

“并非如此,若非妹妹,我今日还不一定能出门,在父亲心中你我一般无二。”

“才不是,”白月榕开始叹气:“二姐姐在父亲心中才是最好的,我和哥哥都比不上。说起来明日哥哥便能解禁,等见了姐姐他定然高兴。”

白月臻吗。

白卿然对他有些印象。

在六岁多未被送走前,白卿然还抱过他。

她于是问:“月臻为何受罚?”

白月榕闻言声音低了下去,“父亲常说哥哥不务正业,学业无成,前几日检查功课不成,便罚哥哥跪祠堂,叫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可这也不能怪哥哥,我和哥哥在读书上并无天分,强求也是无益。可达不到父亲心中预期,父亲便是着急。”

白卿然自然听懂了白月榕这一番话,母亲这些年再无所出,白月臻乃白氏长子,他若一事无成,父亲怎能不急。

悬窗下行过整齐的脚步声,听起来极为有序,让白卿然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来。

这两日雪势渐小,虞都之中有负责扫雪的官差,所以梨花大道并无积雪,只各处房屋树梢累有一层洁色。

白卿然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透过伴有冷意的缝隙,她瞥见一抹抹黑色布料迅速从眼前掠过,不同于寻常官差的装束让白卿然很快意识到这些人可能的身份。

她不由自主屏息,白月榕余光瞥见底下,身子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还要去将窗户关上,“这都多久了,还要不要人过安生日子,也不知今日又是哪户的官员遭了殃。”

此处虽为包间,有屏风珠帘遮挡,距离房门亦有不近的距离,但总归担心隔墙有耳。白月榕虽忍不住在白卿然面前吐槽,但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只用她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话,同耳语无二。

白卿然听过后侧眸问了句:“什么意思?”

白月榕明晰白卿然刚从雁州回来,对虞都诸事自然不甚了解,便就自己从白安录那处听来的主动解释:“如今是秋庆一年,皇上重新启用锦衣卫,就是要将旧朝沉疴洗净,让那些天上飞的地下藏的都无所遁形。锦衣卫这阵子可忙得很,前些天日日都有人入诏狱,能不能活着出来且看运气,虞都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接连数月夜不能寐。”

“竟如此严重,”白卿然念道。

不知为何,她心中那股不安更甚。

白月榕瞧她紧张,“哎呀”一声身子往前一探安慰道:“放心,父亲清正廉明,这场祸事是怎么也到不了我们头上。姐姐,你且将心放回肚子里。”

“不过已有几日没见过这般情形,若是提前知晓,父亲定然不会同意你我出府,今日不太平,我们还是早些吃完早些回府。”

说着白月榕便开始双手并用将鹤仙楼美食囫囵往肚子里塞,往日看来欢欣无比的事今日却多了难言的慌乱,白月榕边吃边感伤:“真是可惜了这些,都还没觉出味儿来。”

白卿然食欲不佳,草草吃过便看着窗外愣神,她指尖无意扫过腕上木镯,平滑触感叫她记起雾从桁临别前的话。

“我吃好了,”白月榕被随身丫鬟扶着起身,等整理好衣襟,几人同时迈步走向门口。

不等婴枝着手开门,房门却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与不久前梨花大道所经之人穿衣如出一辙,他们迅速从两侧进门将白卿然几人围在中间。

白月榕下意识攥住白卿然衣襟,一双眼睛张惶闪躲隐隐有了湿意。她只是普通闺阁女子,家中锦衣环绕,出门仆从随行,哪里见过这般场景,更别提被人用刀指着。

为首之人立于门外,眼神示意身边人再去里面查探,而他朝着将白月榕护在身后的白卿然幽然一笑,“北镇抚司容江,请二位走一趟。”

刚才的锦衣卫回来复命,“大人,里面无人。”

容江点头。

白月榕听说北镇抚司几个字,便吓得快要几魂离体,却又在其余锦衣卫上前欲图领着她们走出鹤仙楼时短暂忘却恐惧,用手帕半遮住脸慌不择言道:“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容江不卑不亢,迎着白月榕的话便说:“自然,白尚书已然静待二位多时。”

白月榕顿时失言,她不可置信地望向白卿然,忽而不知所措起来,但更多的还是害怕。白卿然纵有紧张,此刻也只能眼神清正,不敢有丝毫闪躲,她对容江说:“我信,父亲无罪。”

容江多看了她一眼,白月榕同样被白卿然这番话安抚下来。

先前不安的源头终于知晓,白卿然不曾放松,心便更高地悬了起来,但她无路可退,只能说:“烦请带路。”

梨花大道来往行人不断,一家当铺的伙计从马车卸下刚才有人典当的名贵牡丹,往内屋搬去。

他抱着牡丹去寻管事,还不等管事问话,便先一步关了门,下一秒神色不安道:“即刻写信前往端州,告知主人虞都生变,白姑娘被锦衣卫带走。”

-

行在外面久了,白卿然叫冷风吹得已然控制不住哆嗦,等真正入了诏狱,空气中随处可闻甜腥气,遗落的天光和跳动的烛火昏暗照亮了整座刑房。

这座刑房大多数人一辈子不会涉足,更不会有人想要涉足。白卿然临到这一步都还觉得恍然,没想过她刚从雾山回到虞都,甚至家中还没来得及都逛过一遍,便又来了这诏狱。

诏狱的冷同外面不同,它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有斑斓的小蛇吐着蛇信子沿脊背蜿蜒而上,你看不见它,只能感受到它在后背爬过若有若无的凉意。

下过台阶,刑房痛呼声阵起,耳边声音嘈杂,有铁链拖地的摩擦,还有烧红铁块落在人身上的“滋滋”声,白卿然听见时仿佛能够看见那般场景,她提着心,手指蜷紧。

领着她们的锦衣卫在前面停下,一旁站着的杂役见状打开牢房门以便他们送人进去。

崔夫人一行人都在这间牢房,她们原本坐着,远远瞧见外面又有锦衣卫带人过来,本来除了惊惧没有多余的心思,等临近了看清来人,薛姨娘忙上前左右上下打量一番白月榕,又上手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才颤抖道:“我的榕儿,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白月榕虽然害怕,还是老实说到:“没事,姨娘我没事。”

崔夫人也想去拉白卿然的手,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便见先前那杂役倏然锁上了门,全然不顾还没进来的白卿然。

“卿然,”崔夫人着急地唤了一声,白卿然已经被领着走过了牢房,她回头,朝着崔夫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然后被带着前往别处。

杂役一边锁牢房门一边说:“别喊了,她不关在这儿。”

白卿然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她问身旁的锦衣卫:“我这是要被带去哪儿?”

“刑房。”

“为何?”白卿然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张口问了句。

锦衣卫却是不耐,“我怎知为何,等会儿大人亲自审你,有命留着一起问吧。”

白卿然反抗不了,只能任由他们捆缚手脚失去反抗能力。

她回想刚才走过的路,崔夫人一行人被关在同一间牢房,房内也未有其他犯人,想来是还未用刑。但不对,白安录不在刚才经过的那间牢房,可容江却说他早便在里面等着她们。

白月榕鹤仙楼刚才说白安录为官清廉,不过一个时辰锦衣卫便来鹤仙楼拿人。再看她开窗的时机,想来她第一次瞧见他们便是直奔白府。

可白安录此时能犯什么罪,白卿然想不通。若要说贪墨,她虽刚至虞都,却也在白府住过一晚,就是寻常宅院,决计够不上奢靡。

至于为何要将她与白府众人分开关押,白卿然能想到的就只有她的来历。

白府其他人这些年都在虞都,只有她刚从雾山回来。

可雾山隶属雁州,和虞都之间隔着雀州,关西境内她未曾听闻有人犯了什么事,只雀州近期多任免。

一州任免实属正常,但任免次数太多恐有疑,且其余七州无所动,仅雀州。

所以问题是出在雀州。

白卿然正出神,近处却逐渐响起脚步声,还伴有一句:“大人,就是这儿了。”

来人生就一副薄情面,唇薄眼长,行走间不听响动,本是世间少有之绝色,却因沾染过多人命,看上去可怕可怖。

他停在白卿然身前,仪态浑肃,颀长而立,眉眼沾染雪气,靠近时,白卿然似乎也能感知他周身踏雪而来的寒气。

诚然,此人与白卿然想象中的人物没有一处相像。

分明嗜杀,为何会有这样一双平静的眼。

来人不费吹灰之力挑起白卿然脆弱的下巴,接着趁她不留意指尖陡然发力,他指下属于女子娇弱的皮肤瞬间红过一片。

白卿然不住拧眉,鼻尖起了一层细汗,她努力抬眼正视来人,后从齿间溢出三个字,“…裴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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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雨欲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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