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风识不知何时折身返回,站在字画一旁,他凝眸看了几眼,卷轴上的字笔走游龙,但并不陌生,是摹自前朝书圣薛道子的《山鬼赋》。
闫风识又看萧娇,却见她眉间微锁,盯着字画喃喃自语:“这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萧娇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正烦闷时,却听身旁人凉凉道:“郡主的好奇心也不遑多让。”
……
这人,报复心怎这样强?
萧娇忿忿瞪了一眼,顿时也没有继续探究的心思,闫风识冷眸冷脸,不再看她。
隔了好久,才听那人又道:“以往我断案时,若碰到棘手的案子没有思路时,会先放到一边,做一些无关的事。思路空了,反而会想起一些忽略的细节。”
萧娇扬起眉。她瞧不见身前人的表情,只看到他宽瘦的肩背和如刀锋般冷峻的下颌。
他,是在为方才的话……解释?
他并非嘲弄她,而是想让她……换一下思路?
萧娇抿唇,又望了身前人一眼。
闫风识却再没说话,也不知是否错觉,萧娇觉得他步子微微迈大了些。幽晃晃的灯光泻过来,在墙壁上晕出两团一大一小的身影。
萧娇正对那大一些的影子撇嘴,前方闫风识突然停下来。
他微微侧身,声音一如既往冷淡:“不走吗?”
“哦。”
萧娇快步上前,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移动,很快,大小身影融为一团。
两人继续前行,走了百来步,再次看到一扇铁门,和方才的铁门一样,门未上锁,其后隐隐透着亮光。闫风识小心打开门,不出所料,眼前再次出现一条甬道。他驻足凝望,火光探照不及之处,甬道幽深暗长,不知通向何方。
四周的水汽大了些,火光经雾蒙蒙的水汽照射,折成一团诡异的昏黄。萧娇望向四壁,壁上已无字画卷轴,几株菖蒲草,探壁而出。
她猛然一顿,脑中想起什么来。
不光萧娇,此时闫风识亦有察觉。
菖蒲草,壁上字画……这些装饰竟和玉肌阁内有异曲同工之处。
萧娇沉下声:“那些字画难怪觉得眼熟,原来玉肌阁房内亦挂着同样字画……我记得清楚,它的笔锋起折处总会有一点顿笔,这些……居然是同出一人之手!”
闫风识“唔”了声,眸光幽暗:“也许只是巧合,先看看甬道之后是什么。”
萧娇点头,似乎也燃起兴致。宁园下的甬道里,居然有和玉肌阁类似的物件,是巧合,还是……她决心探查到底。
两人再次摸索着前行,愈往前走,水汽愈大,火折子的光也越来越暗,萧娇蒙住鼻,只感觉周身冷意肆侵,甬道仿佛没有尽头,而且愈走愈下,仿若要通向地底深处。
正茫然时,耳旁忽听一道水声,水声潺潺,并非细弱水滴滑过的声响,而是流水落下的扑扑之声。
附近,难道有水瀑?
下意识地,萧娇拽住了闫风识衣角。闫风识扭头望她,嘴角紧抿,顿了顿,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如此又推过一道铁门,眼前终于不再是黑沉湿潮的甬道,闫风识闪身半退,险些被兜头的水浪打到。
他抬头,水流如练,正从斜前方急速流下,拍打到下方的岩壁上,激起白沫万千,而他正下方,是一汪数十丈宽的碧潭,碧潭静水幽深,东向角有一道开口,静水缓慢地自开口流出,沿着侧壁甬道流向未名之处。碧潭正中央,有一块凸起的陆地,其上长了一株不足半人高的矮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树干萎顿焦黄,看起来毫无生机。水潭之上,半空中架起一条悬梯,悬梯一端离他所处的位置不远,而另一端则在数丈高的悬壁上。那里,也有一扇铁门,看上去似乎通向别处。
萧娇自他身后探出头,见到眼前之景,不觉讶然叫了声,她的嗓音本清丽,但声音在层层岩壁间回转,混合着水浪之声,最终流荡成诡谲低沉的吟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萧娇捂住嘴,身子不觉紧挨着闫风识,近乎耳语般道:“这里太奇怪了……我竟从未听说宁园下有这样的地方……”
闫风识凝眸。
萧娇与谢氏关系亲厚,如果连她也没有听说这个地方,那这里极有可能是谢氏的秘密之所。但很显然,此地和表妹死因的关系并不大……谢氏的秘密,他并无兴趣窥探。
闫风识正想折身返回,忽感袖子被人轻轻一拉,萧娇指着一处,轻声道:“那里,好像有人……”
闫风识心中一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悬梯正中的位置处,有微弱的光影晃动,但因他们所处位置局限,并看不到清晰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出一团模糊的影子。那……是人吗?
闫风识蹙眉,还未有所动作,萧娇已探出脚步,身体紧贴土壁,朝悬梯一端开口处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闫风识招手。
似乎……有些兴奋。
顿了顿,闫风识提步跟上。近看悬梯,才顿感此梯之玄妙。整条悬梯为玄铁打造,宽不过半丈,仅容两人并肩而行,但悬梯阶面却由玉石镶嵌而成,每块玉石上刻画不同的纹路,一直延伸,直至中央阶台。中央阶台并没有人,方才闪动的影子并非人影,而是一蹲石像。
闫风识扶梯而上,细细打量,玉阶台面上,或雕刻花木,或镌琢虫兽,大小各异,品类不一,但其底纹既非寻常的祥云纹,也非如意纹,而是呈格状扇形左右对称排列,像是某种虫的薄翼。
他凝眸端视许久,才听不远处萧娇叫:“闫少卿。”
萧娇已来到悬梯中央。
此处和来时不同,四角开阔,中央以玉石隔成一圆形台面,台面中间置有一块卵形石块,只是,这石块和寻常的石头并不太一样,但具体何处不一样,萧娇又说不上来。
正思量间,闫风识已走到近旁,萧娇忙指着石头道:“闫少卿,你看这石头像什么?”
身后响起冷肃的声音:“看形面规制,此处似乎是某种祭台,这石头……”
祭台?
大盛朝祭祀一般选高地筑台,便是一般世族也不会选在地下悬梯处,何况是世族之首的谢氏。不过说到祭台,除了位置不对,这里的陈列摆设倒和祭台有一些相像……萧娇俯身,她想,若真是某种祭台,那这石头岂非是祭品……可,哪有拿石头祭祀的?
她百思不解,脚步不自主向前挪动,刚跨出半步,耳旁突然响起一道尖厉的破空之声,紧接着,脚踝像被什么划破,一股刺痛感袭来,萧娇还未及反应,腰部一紧,有人抱住了她。
方才站立之处,圆形玉阶之上,突然凸起数圈锋利尖刺,尖口泛着冷寒的光,其中几处洇湿了一片血迹,望之心惊。
萧娇忿忿开口:“什么鬼地方,居然还有暗器,嘶——”
身后人一动,又是一阵彻骨的痛,萧娇柳眉倒竖:“你能不能轻点!”
闫风识将她放到阶台一角,也没管萧娇痛得撕心裂肺,忙俯身掀开她的裙角。
“你,你要干什么……”
闫风识凝眸不语,片刻后又道:“有绸布吗?”
萧娇到此刻也明白过来,她抿着唇角,道:“没有,先说好了,你可不许撕我裙衫,我这可是……”
话未完,就听“呲啦”一声,闫风识抬头瞥她一眼,只说了两字:“忍着。”
萧娇杏眼圆瞪,看着他手中那块残破的缃色莲纹布条,只感觉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正欲开口,脚下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闫风识绑完绸条,见萧娇脸色煞白,抿抿唇,又补了句:“方才帮你挤了点血,血是鲜红的,放心,刺口无毒。”
萧娇:……
坐了小半会,萧娇终于缓过劲来,她看了一眼受伤的脚。脚踝处被五花大绑绑得严严实实,绸布洇湿了大片血迹,好在已经没有继续渗血了。
闫风识站起身:“你,还能走吗?”
萧娇双手撑地,试了几下,还是没能起来,只好伸出一只手。闫风识知意,顿了几息,握住她手臂,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萧娇痛得又“嘶”了声,眉间拧成川字。这个样子,如何还能走?
闫风识抿唇,走到她身前,再度俯下身。
“干什么?”
萧娇盯他,见闫风识也不说话,只耸了耸肩。
又等了片刻,萧娇终于俯下身来,双手虚扶着闫风识肩,只感觉身子一轻,下一刻就被他背起来。
陡然的位置变换,萧娇心中兀地一跳,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手更不由自主地攥紧。闫风识感觉到身后人的紧绷,走得更加小心,加快了步伐,往悬梯一侧快步行进。
他们身后,圆形玉台的尖刺倏然回收,整个台面再次恢复平整光洁,那一滩殷红的血顺着玉台缝隙缓缓流动,汇入到卵形石块之下,忽然发出一道轻微的“滋滋”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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