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暗淡,到处是一片死寂。
迷蒙中,有击鼓声响起,鼓声沉闷压抑,若变徵之音,一道道,一声声,都似捶进人心底。
萧娇在混乱不适之中睁开了眼。脑里仿若被利刃搅浑了般,一阵阵发胀发晕。她眯了眯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暗沉的房间内,房内空荡荡,一股腐霉味,她的手脚被绳索捆束,但并不紧,微微一挣,便松开来。
萧娇晃了晃头,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她怃然四望,终在角落的木梁柱后发现一块玄青色衣角。正是闫风识之前穿的那身。
萧娇咬着牙,奋力挪动身子,一点点蹭到梁柱后。
“闫少卿……闫风识。”她低低唤道。
闫风识长睫动了动,而后蹙起眉,低咳了声。
“你怎么了,没事吧?”萧娇焦急问。
闫风识摇头,缓缓坐起来,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是哪里?”
屋外击鼓声仍没停歇,激越的鼓声中若有人声低低吟唱,词曲古怪,是她从未听过的。萧娇聆听一阵,挑起眉头:“难道这里还有其他部族生活,因我们误闯所以才绑了来?”
萧娇喃喃有声,闫风识却蹙起眉,落水前他曾看到那人面目,是一个头戴蝴蝶羽冠的年轻男子,那人穿着甚为怪异,若说是生活在这里的部族……闫风识回想看过的卷册记录,荆楚一带的确杂居有不少南蛮部落,但在郡守的治理下,这些部落中生活的族人和汉人结交往来频繁,穿着习俗也大多与时人无异,而像那样的装扮,除非经年与世隔绝。
想到这,他又拧了拧眉心。
正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萧娇与闫风识对看一眼,两人迅速分离开,也顾不得绳索了,只仰躺于地,状作昏迷。
门被人打开,先是一道低哑的男声,说的似乎是族落语言,语气并不太好,顿了片刻,又有一道脚步声响起,而后有人走了进来。萧娇放缓了呼吸,耳旁听到淅淅索索的声响,门外的人又低低说了句什么,她将眼微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她面前侧蹲着个人。
见到这人的背影,萧娇兀自一怔,就在愣神的刹那,那人转过身,似乎正要看过来,萧娇一惊,又迅速闭上眼。
那人放下手中之物,在门外男子的嘀咕声中很快退出去,门哐当一声又被关上。
等了许久,确信不会有人再来后,萧娇才睁开眼,兀地长吐一口气。
地上放了个木盘子,里面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并一碗水,应是给他们准备的吃食。方才送吃食的那个人,她应该没有看错,是青汀的模样。
为何她会在此地,她不是被人抓到巫山了吗?
但是,刚刚她的样子,木木呆呆,好像之前在玉肌阁见到的那些酒伶女。
萧娇拧眉沉思,不妨闫风识低声道:“我怀疑,我们已经到巫山了。这里,就是巫山苗寨。”
萧娇转过头,瞪圆双眸:“你是说,这里,这里是……”
闫风识脸色沉凝,颔首道:“我曾调查过巫山一带地形,仙人峰是离巫山最近的山脉,若行路最短三日内可达。”
萧娇愕然道:“你是说眼下已经过了三日?”
“不,当时我只考虑到陆路,却没想到这山脉间还有一条暗河,若行船,我想大概一日就能到达。”闫风识靠着梁柱,略略垂眸。
萧娇抿了抿唇,那条暗河……她忽而开口:“难怪我觉得那河十分怪异,原来它通往巫山。我曾听说,巫山外流淌着巫水,水中因有也母,故而泛着金光,那条暗河竟就是巫水。”
如此一想,青汀为何在这也就不奇怪了。这里原来就是巫山苗寨!
“那将我们抓来的人,就是苗人?”
闫风识苦笑一声:“看他们装扮,应就是了。之前我还在苦恼苗寨具体方位,眼下倒是轻松解决了。”
萧娇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她心中半是惊惶半是胆怯,一时五味杂陈。愁思片刻,她暂时抛却心中复杂情绪,顿了顿,道:“刚刚进来的人,是青汀。”
闫风识点头,他一向过目不忘,方才那人进屋时,他亦偷觑了一眼:“我观她的样子,似是与之前玉肌阁酒伶女一样,谢五夫人死前也说,曾经某段时间,她亦浑浑噩噩,全不知自己做了何事。酒伶女与谢五夫人有一个共同点,她们居住之所,都有一种叫做仙人皮的东西,我猜想,正是这种东西,才导致她们失去神智,状若木偶。”
“而此地是巫山,仙人皮正是源于此,青汀或许也是受到影响,才会出现那样的神态。”
仙人皮,又是仙人皮。
萧娇沉默片刻,喃喃道,“除了你听过的那首歌谣,其实我还在另一处见过关于仙人皮的一句话。”
闫风识灰眸微动:“是在何处?”
萧娇垂下眸,眼中露出一点惺忪:“是我阿娘的手札,里面记载了很多求雨、疾疫的巫术,而且还多次反复提及巫山,就在巫山旁另批了一行小字——‘一入烟尘玉肌枯,金水洗濯仙人皮’。”
“一入烟尘玉肌枯,金水洗濯仙人皮。”闫风识低吟一遍,慢慢皱起眉头,“之前那首歌谣,我曾和陆霁分析,歌谣中的云雾山就是巫山,而仙人皮,你我都见过,应是玉肌阁内那口缸内浸泡之物。‘不如云雾山,哪濯仙人皮,不濯仙人皮,哪得乐无央’,这首歌谣所表达的意思是,仙人皮出自巫山,而拥有仙人皮能使人产生快乐无央的感觉。”
“曾经我以为,所谓濯仙人皮,是不是就如那次所见,将仙人皮放入缸中浸泡。但你方才所说的那句诗,却让我忽有一个猜测。”
闫风识每说一句,萧娇眸色便重一分,此刻一颗心更是紧紧绷紧。
“金水洗濯仙人皮,这里的仙人皮需要金水洗濯,金水二字从颜色上讲,并不像我们见到的缸内那团殷红液体,那么什么水的颜色是金色?”
萧娇突地一怔,脱口而出:“是巫水!”
“不错,我们一路行至此,无论是坊间传闻,还是亲眼目睹,泛着金光的水似乎只有围绕巫山的巫水。”闫风识眸光愈发冷凝,“但据我所知,巫水之所以呈金光,非是本身玄妙,而是因水中有也母玉石。”
萧娇心口一颤:“也母玉石……你是说定国石?”
闫风识点点头,目光忽转过来,一瞬不错地望着萧娇:“定国石,也就是你日日所戴的玉镯。”
萧娇不妨他已经知晓,双唇颤抖着,近乎呢喃道:“可是玉镯是阿娘给我的,若是它与仙人皮有关,她岂会不知?”
闫风识道:“我想那时,金陵城内还未有仙人皮,昌平公主大概也没想到,只在巫山存在的奇物,有朝一日竟会出现在巫山之外。”
“我想,正是因为仙人皮能让人产生乐无央的感觉,有心人利用这一点,将之偷偷转运出巫山,私下进行着某些事。”
萧娇惶然。其实早在见到玉肌阁酒伶女时,她心中就已升起不安之感,如今听闫风识这般说,只觉心中惴惴,一时万般思绪,纷至沓来。
“可是,谢五夫人也说,她是在自己书房内见到仙人皮,难道是谢氏……”
若是谢氏,他们利用仙人皮的目的何在?
谢氏一族已是世族之首,普天之下,除了皇族,有谁不对其马首是瞻,难道,他们竟想……
萧娇被她脑中想法骇住,一时怔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闫风识观她面色,已略略猜到些,犹豫着,终是探出手,握住她。
“先别胡思乱想,如今我们已到巫山,究竟真相如何,幕后之人是谁,相信不久就能知晓。”
闫风识声音低醇,稳而不急,萧娇慢慢镇定下来,忽而感觉手被人握住,她微移目光,就见一只瘦劲有力的手附上她,凉凉触感自手背蜿蜒而上,一直穿行至心底。
萧娇点头,不自在地抽回手,道:“我知道了。但愿得知真相后,我们能安然离开这里。不过话说回来,苗人不是不出巫山,他们为何将我们从仙人峰抓来此地?”
这正是闫风识感到奇怪之处。他们尚未进到巫山外围,并不算误闯苗寨,为何苗人还将他们抓来,难道他在仙人峰遍寻陆霁不至,也是被这些人绑于此?
两人正在思忖,不妨外面击鼓声突然停歇。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萧娇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蹙蹙眉,下意识靠近闫风识,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外面突响起了一道长号,而后有数百道人声齐齐发出“呜”的叫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叫声持续了一会,再然后,又突然停止。萧娇正感疑惑,就听一道沉朗的男声响起。
“神木庇佑,护我苗寨。”
这人说的,竟然不是族话。
萧娇瞬间屏气凝神,张大双耳。
这人说后,数百道人声齐齐喝道:“神木庇佑,护我苗寨!神木庇佑,护我苗寨!”
众人合声渐渐停息,男声又响起:“万神之木,已指引我们找到圣女。再过三日,就可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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