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萧娇还以为，密道后面便通向寨子外面，只是没想到，走出来后才发现，原来还是一间房间，只不过比其他房间略大一些，里面还有个内室。
眼下，房内已有三人，两男一女，俱头裹蝴蝶帕巾，看上去都是寨内人。看到萧娇，他们倏地一下站起，神色略显局促，而后之前带路男子也同他们站在一起，四人双手交叉叠于胸前，躬下身子，道：“见过圣女。”
圣女？
萧娇望着面前四人，目露迷茫：“什么圣女，你们弄错了吧。”
带路男子道：“圣女莫急，我叫阿蛮，是现任苗寨寨主，关于您的身份，我们之后会一一道来，现在您请随我来，您的朋友在等您。”
朋友，难道是青汀？
萧娇望了眼闫风识，发现他亦困惑不解，方拉了拉他衣袖，由众人领着往内室走。
所谓内室，也不过由一道槅门隔开，里面不大，只摆了架拔步床，床外罩着幔帘，里面似躺着个人。
阿蛮拉开幔帘，萧娇忽而惊呼一声，随即用手捂着嘴。
里面躺着的的确是他们的朋友，不过不是青汀，而是陆霁。
却见陆霁全身上下都裹着白布，好似受了很重的伤，脸颊也深深凹陷，他本来闭着目，乍然听到响声，眨了眨眼，眼眸瞬间睁大，望着闫风识，想要伸手，却不知碰到哪处，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受伤，是何人伤的？”闫风识眸光一下子沉下来，语气急迫。
阿蛮叹息一声：“我们是在林子里捡到他的，彼时他浑身湿透，像是泡在巫水里多日才被冲上岸。眼下，我们已替他上过药，暂无性命之忧，至于伤他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派来的护卫军。”
“护卫军？”闫风识眉头一拧，“可是先圣亲派的那支虎贲卫。”
阿蛮点头，又叹息道：“如今的虎贲卫，早已不是当年那支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大约是十多年前吧，那时我才刚成年，有一日，寨内忽来了个着军服的武官，他自称姓赵，乃是先帝任命专门护卫寨子的虎贲卫首领。当时的老寨主热情迎接了他，问他所来何事，赵首领说他部下数人感染疾疫，问寨主可有法子医治。因虎贲卫终年守护苗寨，老寨主感念其仁义，便让他将染疫的部下带进寨子，一一医治。后来，人是治好了，但奇怪的事情也开始发生……”
“什么事情？”萧娇问。
阿蛮望她一眼：“这件事与您有关。”
“我？”萧娇怃然。十多年前她尚为稚童，如何能与巫山扯上关联？
阿蛮看出她的疑惑，只挥手让她莫急，而后从怀中拿出一物，道：“您可认得这是何物？”
阿蛮掌中托着一颗形似蝴蝶样的玉石，玉石流光璀璨，熠然生辉。这是……
萧娇下意识隔着衣物摸到怀中一团硬物，开口道：“是也母玉石。”
“不错。”阿蛮点头，“这正是我们治疾之宝，大盛朝封为定国石的也母玉石。这玉石之所以治疾，还要追溯到我们苗族人的传说。相传，天地初辟时，并没有生灵，风带来云，云飘下雨，不知什么时候，天地间孕育出一棵树苗，树苗渐渐长大，生出了一只蝴蝶。又过了许久，蝴蝶在水里产下卵，然而它却不会孵化，这时一只吉宇鸟飞来，帮助蝴蝶将卵孵化出来，这便是我们苗人始祖的由来。所以，自古以来，蝴蝶在我们苗族内有着崇高的地位，而那棵最初孕育蝴蝶的树，也被我们称之为创世神木。（注）”
听到这，萧娇心下一动，她想起梦中那棵古怪之树，动了动唇：“那棵树难道一直存在至今？玉石又与它有何关联？”
阿蛮垂下目光，望向掌中也母玉石，声音忽而沉滞：“外界皆知，也母玉石能治疾驱祟，其实根本原因来自那棵神木，从上古时一直生长在巫山里的万神之木—血枫神木。”
萧娇微微扭头，望向闫风识。两人眼底俱划过一丝惊异。
原来，那些记录竟是真的，血枫果然就在巫山，而且就是苗人口中的万神之木！
萧娇心口砰砰直跳，阿蛮继续说道：“然而神木并非无条件庇护我族，每五年，苗寨里会出一位圣女，去往巫山圣地旁祈福，只有圣女甘愿献身神木，神木才会降下神赐，赐予巫水中也母玉石驱邪避祟的功效。”
听到这，闫风识心里一紧，旋即问道：“你口中的献身，是何意？”
阿蛮摇头：“这是苗寨世代传下来的习俗，至于圣女如何献身，只有圣女自己知晓。”
萧娇眸光微滞，惶然开口：“你方才说五年就会挑选一位圣女，那这么多年，想必有许多女子去过巫山，那些圣女呢，她们现在何处？”
“不知道。除了圣女，神木十里之内，无人能靠近。我们所知的是，圣女祭拜神木后，便与神木产生某种交连，会一直待在神木身边，至于她们如今是否还健在，无人知晓。”
萧娇压下目光，感觉胸口一阵阵发沉发闷。蓦然间，忽觉手被人牵住，她微微扭头，只看到袖衫下，两人交叠紧握的手。
闫风识面上肃穆，感觉到萧娇在颤抖，愈发握紧她的手，问道：“你之前说虎贲卫来后，发生了奇怪的事，到底是何事？”
阿蛮指了指掌心之物：“就是它。”
“自老寨主医治好虎贲卫后，突然有一日，我们发现，寨里的也母玉石竟丧失了功效，不光如此，连巫水也渐渐浑浊，不再泛着金光。老寨主认为，这是神木降下的惩罚，他不该让那么多外人进山入寨，扰了神木安宁。于是，他带领一队寨中人手，每人手中举着祭祀牲畜，前往神木所在禁地。然而，他们却再也没回来过，也母玉石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去，变得如普通石块一般。没了寨主，寨子里人心惶惶，而就在这时，一场忽然而至的疫病席卷全寨，眼看寨内男女一个个病倒，我们用尽了办法，却没有丁点效果。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不知谁向驻守在巫山外的虎贲卫求救，虎贲卫赶了来，在寨内熬药熏艾，很快就抑制住疾疫散播，又过了不久，病倒的族人也渐渐痊愈。”
“然而，族人们恢复后，却慢慢依赖起虎贲卫，不论生活小事还是族中事务，事无巨细，都要询问虎贲卫意见，说来也奇怪，自从虎贲卫接手族内事务后，巫水竟逐渐恢复如初，也母玉石也重新焕发光芒，就这样，虎贲卫不再只驻扎于巫山外围，而是频频进入寨内，如今，更是直接住进寨里，哎，我这个寨主，早已名存实亡。”
阿蛮说完后，他旁边一位与他长相几分相似的男子道：“阿兄，你不要担心，迟早有一日，寨内人会认清他们的真面目，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阿蛮摇头：“看寨内诸人那样，短时间是不会清醒的，我现在就担心，虎贲卫如今这么热衷苗寨事务，会不会另有目的？”
闫风识目光一沉：“所以，你对我们说出实情，就是打算让我们帮你，夺回寨内事务权。”
阿蛮抬眼，这一次终于认真打量眼前男子，沉默一阵，才道：“帮我，也算是帮你们自己。虎贲卫已寻到圣女，明日他们就会带你们去往巫山，我会命阿豹他们一路跟随，护你们平安。而你们所要做的，只不过帮我查明他们真正的目的。”
闫风识道：“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解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阿蛮眸光一凛。
“她并非你们族人，为何你们会选她为圣女？”闫风识望着萧娇，脸色沉凝。
阿蛮眉头一皱，同样看向萧娇：“圣女不是我们选出来的，她是由神木挑选，每到既定时日，便会受到神木召唤，出现在巫山之中。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萧娇恍然一惊，脑中浮光掠影般，晃过一幕幕。
受到神木召唤……恍惚中，她想起那些梦境，梦中浓稠飞舞着红点的深山，那棵古怪的参天巨木，还有那些鬼魅低吟的声响……原来，这些竟是神木的召唤！她，竟然是被召唤着一步步走进了巫山！
萧娇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闫风识感觉到她的异样，更加用力握着她手，低声问：“你怎么了？”
萧娇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而后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五年前，是否也有这样的外族女子出现在巫山，她也被你们奉为圣女，而后献身神木？”
阿蛮一愣，不妨她问这事，只点头，道：“的确有一个外来女子，不过她并不算外族女，因为她是大盛文宗之女，亦是曾经苗寨圣女之孙，昌平公主殿下。”
萧娇呼出一口浊气，只感觉全身发冷发颤。
如果她是受到召唤来此，那么阿娘呢？她当初有没有做过和她一样的梦，她是否也受到召唤，才会不顾一切来到巫山？
注：这一部分参考了苗族神话传说，蝴蝶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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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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