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听到我这样讲,可见结局我还活着,只是过程中少不了受些罪。
左手的中指在遮挡挥过来的屠刀时被硬生生砍掉,从此失掉了向歪理邪说竖中指的功能,成了人生一大遗憾,叫我可惜不止。
距离上次下山又是半年,也又到了盛夏,那日清晨,浓雾软糯的包围着整个山城,众人还未从睡梦中醒来。我独自到厨房煎个半生的鸡蛋,一口吃掉,再抓把昨日盘中吃剩的花生,边走边一个接一个的扔到嘴里,待吃完了,便在路过溪流时洗洗手。
露珠轻盈地飞跃在我的脚趾,生活如同凉爽的冰丝瓜一样清脆微甜。
在山城里边待久了,有时不免恍惚,不过近些时日常常锻炼,身体又康健不少。虽然,在运动量增大后我又像之前一样瘦削,但体力强健,精力也强盛,想着是否是因为山城有养人的灵气...不过太过玄乎的事儿我自己也不大相信。
院子中静谧,连心跳都听得清,我一时兴起,再次跑到山门,看看身后无人跟来便转身闪出去。
燥热的风吹过来,心中只说无妨,这才是真正现实的世界。踏着乱石杂草一步三回头地下山,一小时后,已到山脚,比第一次上山后下山所用的时间快了近一个小时。
太阳暴晒,山下热的厉害,我已大汗淋漓,急着想找到树荫歇一会儿再走。眼瞅着不远处两棵巨大的柳树屹立在阳光中,便朝那边走去,就剩四五十米的距离时突的发现树荫下似有人影闪动,因为离得不算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过像是起了冲突,断断续续的哭喊声传过来,伤心不已。
哭声哽咽,叫人心中微动,竟有种感同身受。我轻轻向那大树奔去,藏在一方大土堆后,静静的细细的听着。
“你明知无疾而终,却偏偏自讨苦吃,相同的话,我已与你说了千遍,终是无用。”无奈的女声响起。
“别说了,除非我去死。”另一个女声。
“既如此,你又何必哭的这般伤神?他于你我来说,有同云泥之别,却也待我们像手足,若不是如此,你也断然不会有了这般心思。你我都知道,你与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丁二,你别再为难自己了。”
丁二?她们再说女子间的秘密?谈话声顿了顿,被称作丁二的女声才又响起。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只愿自己能解他心头之忧,尽力而为。可是,我无法控制日日都盼着他能多看我一眼,但六十年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看见过我。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与他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他从没想过我的热切与顺从不只因为我是黑域的一份子,为什么会这样,他身边的女人少得可怜,算上你我也才三四个,为什么他看不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他不是只看不到你,他有太多事要做,太多谋划,不可能分得出心思在男女情爱上。即便能分出来,也不会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这么多年了,经历过数次生死,你为何还是执着?”
我思量着另外一个声音带给我的熟悉感,那种无奈和坚定...我在哪里听过呢?哪里呢...心中嗫喏着竟不自觉的发出声音。
只听一声大喝,再抬头时,眼前已然现出两双硬气的皮靴。
顺着皮靴向上看去,揽香西和丁二直直的站在我面前的土堆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像是从未识得我。
我尬笑着缓缓站起来,挥手朝她们打招呼,心虚不已。似是窥探了别人不可告人的秘密,理亏的气息在打招呼的过程中暴露出来...心中又怨恨自己为何不坦然些。
“好巧,你们也在这里啊,呵呵...”我讪笑。
“你在此处多久了?”揽香西改了刚才温和的声音对我说道。
“不久,刚下山,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偷听别人谈话的羞愧感慢慢消失,我解释着。
“我们之间的谈话你听得几分?”揽香西朝我走了两步。
我生出一种自己会被杀人灭口的感觉,不经意后腿,思索着如何作答。
“香西,没什么,都听了去又何妨,山城里谁人不知我倾心于他,多一个也没什么。让她走吧,对掌人来说她还有用。”丁二说完转身离开。
揽香西见状轻视我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被她俩突如其来的宽容弄懵...还未从刚才险要被灭口的错觉中走出来,就见她们已走出二十米开外,忙又喊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最起码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主人公是哪位,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喊完后看她们并未回头,开始感慨自己多余的真诚,也许别人根本就不在乎。她俩都应着肖读盛的吩咐保护过我,至今我都未曾正式感谢,没想到在梦境中醒来后匆匆一面的又一年后,再见到时居然是这种情况下,感谢的话未出口反而让她们生出误会,可气可气。
目送她俩走远,心中又觉得没了兴致,乱了下山的打算,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思索起要不要继续去蓝和市区,去了干什么?去了见谁?到了蓝和该去哪里...
将目光再看向她俩时,只见丁二倒在地上,而揽香西正跪在身旁,半扶着她。我不知何意,却也不自主的朝她们跑过去。
近身后才发现是丁二晕倒在揽香西怀中,我急忙蹲下询问原因,并提出是否需要我提供帮助。揽香西叫我接过她怀中的丁二,我应声。坐在地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让她的头倚靠在我的肩上。揽香西起身朝远处跑去,告诉我待在原地等她回来。
丁二脸色成了惨白,一副虚脱之像,叫我想起她在医院里住在我妈邻床时的事,她又心衰了吗?揽香西去找大夫了?我要做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心衰...心衰...怎么处理心衰...就在我思考如何救治时,在极短的时间内怀里的丁二周身已泛出死气,呼吸也变的极度微弱。一种从她身体里钻出来的冷意迅速沾染在我身上,虽烈日暴晒,我竟觉得一阵寒意,且身上的蓬勃之气开始急速减弱,直到我再无力支撑,同丁二一起瘫倒在泥土上。
而此时揽香西还是不见踪影,恍惚中后悔之意生出,不知为何,不知如何...想蓄集胸中之气努力呼吸,但整个胸腔像废弃的破塑料袋一样孱弱不已,只感觉身上的精力被快速抽空殆尽,无比难受。
可是,模糊中见丁二竟挣扎着爬起身,静静地看着我,满面红光,眼神中一副恍然明了...我将手伸向她,想确定她是否真如我看到的一样,已然不是刚才那副衰败。
而丁二在我碰到她时向后退去,我实在虚软放下手臂完全仰躺在地上。怎么回事?我是要死了吗?为什么?我刚才明明好好的,怎么回如此快的颓废?无法忍受刺眼的阳光,我闭上眼,甚至不能再思考...
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甚至更久,体内精力被抽吸的感觉慢慢消失,湿润的力量从身下的土地传来,周身的皮肤也终于从枯萎中缓缓地舒张呼吸着。而我,贪婪的感受着土地带给我如母体孕育般的滋养,任凭全身的细胞渐渐从先前的凋亡中重生过来...
慢慢的,我的意识终于清明。睁开眼看向天地,发现丁二正惊异地站在我面前,眼中一副骇然和精明。
我虚弱地朝她笑了笑。
“你怎么样了?你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吗?”我惦念着丁二之前的死气。
“你究竟是谁?”丁二走近,蹲下身用手捏起我的下巴。
被她这样触碰我变扭不已,我别过头躲开她的手又转过头才对她说,“为什么这样问?我们不是认识吗?我是宋青啊,我们在同一个病房...”我意识到昏过去再醒来时的丁二许是短暂的失忆,于是想要解释。
却不知丁二的怒气忽然高涨,“闭嘴!我不是问你这个!”
我被她的高喊镇住,只能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快速的思索起自己何时得罪过她,亦或是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秘密被旁人听了去...
“告诉我!”
“我不懂你指什么...”我还是无力站起身,丁二的身影挡在我与太阳间,我看到有风吹来...
“你告诉我掌人为何会花大量人力只为找到你这样姿色平庸又毫无用处的人?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才是他最好的工具...我长久以来都不明能明白...看来他果然有事瞒着我们...”丁二像是自言自语,像失了心疯,没了之前的沉静和冷漠。
她脸上的汗水从肉眼可见的细纹中渗出,汇聚,滚落到脖颈。她的呼吸变快,我甚至看到她锁骨上的绒毛来回舒缩。
这世界又怎么了?我又遇到了什么?是我从衰败恢复到生机的过程中发生什么,触及了她?怎么可能呢...
脑中迅速判断起丁二是否会伤害我,回想着可能是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回忆体内的精力被抽吸的感觉...
肖读盛花了力气找到我...为什么?对他来说我究竟有什么用处...这个问题我想过万千次。林尉在肖读盛受伤时将我引上山,在肖读盛晕死时我亦在身边,甚至直至他恢复,我才得以搬离他的房间,而他确实在异于常人的时间内恢复过来...此间种种,确实让我生成了自己可能会为他人疗伤愈体的错觉...
但那时,我从未有过被抽吸殆尽的濒死感。可现在,同样是虚无的羌人,丁二恢复过来时我却几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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