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分明不能从容等待肖读盛探查的结果，赶车人不见踪影，会不会正在河流中呼救，生命垂危？若是如此，即使是梦，我们也该快速寻找。
我急急走近河道，沿着冰面与岸边泥草的交界在车马周围来回查看，可是未有结果，难道赶车人已被河水冲走？
肖读盛看我未听得他的话乖乖待在原地，声音冷硬了很多，再次叫我躲到避风处。
两人在认定河中确实只有板车后，正欲折返，突然间不知哪里冒出的两具女性躯体正被冰面压迫在我们探查过的位置……就那么漂浮在冰面下，双目紧闭，肤色阴白，一动不动。
一老一少，老者面容痛苦，离冰面较远，四肢长直，似直接插入水中未及挣扎，就被冻上。而那年轻女子，口齿红艳，眉目如画，竟有气泡从口中吐出。
我大惊，急忙从河岸边抱了大石重重的砸在年轻女子所在方位的旁边，过于急切甚至没注意到肖读盛在一侧冷眼看着。
一次又一次的砸下去，碎冰四溅，起初只是凿开浅坑，逐渐的终于完全裂开，露出大洞。这时我才再次看向肖读盛，女子就在冰洞一边，我奇怪肖读盛为何无动于衷，也不觉得他是冷酷到可以随意见识别人死亡的人。我出声向他求助，希望他尽快和尽全力救出水中的年轻女子。
可是他不动声色，甚至露出微微的嫌恶。
为什么？是我看错他了？他本就自私？
不再强求，俯下身趴在冰面上，移到被自己凿开的洞口，通过在冰水中划动短小的胳膊来带动冰面下的河水，希望能以荡漾的河水的惯性之力将女子带到洞口。
河水刺骨，像冰锥扎进我的皮肉，呲着牙咽下堵在胸口的凉气。好在效果是显著的！女子的身体缓慢的被流水荡过来，我趁机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颅带离水面。
我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强大，竟真的能救人于水火，但心中又属实有点愤恨，我不以为肖读盛会如此无情，见死不救。
可就在我愤恨间，那女子猛然睁开双眼，朝我一笑...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笑容，似讥讽，似遗憾。
身后的肖读盛见状一把抓起还趴在冰面上的我，并迅速将我移在他的背上。我不明所以，但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怎么了？是遇险了吗？肖读盛不是无中生有的人，他发现什么……
冰水里的女子无声无息，几秒后，陡然间娇小的身体窜出水面，双手撑在面前的坚冰上，竟从水中一跃而起。就在全身可离开河水时又急速转身坐在冰面，双腿留在冰水中来回划动，而河水已然成了了无生机的死水，一动不动……
女子看着我们，半丝茫然，半丝侥幸，像是终于等到自己的猎物，可猎物身旁似乎有什么不可预测的存在，以至于她有些疑惑。
及此，肖读盛背着我转身飞速向更高的山顶奔去。
事情这般蹊跷，我不懂，也不再争辩，转回头眼看着女子顺着冰面由下而上的追逐起我们，十分轻易的越靠越近，脸上布满阴毒，像要想即刻将我和肖读盛撕咬嚼烂再咽下去……那样的狠戾，我从没见过人类具有过那样的表情……
我大惊，后悔的情绪开始缠着我。看似娇弱的只有一口气的女子竟能从冰凉刺骨的河水中腾空而出，眼神中的那点侥幸是因为我乱发慈悲救出她？在初发现她时我为什么不怀疑为何探查过几遍都不见人身，为何又突然出现在冰面下？这样浅显的事我为何不能多思虑一秒？就因为救人心切，就可以愚蠢不自知？
“她追过来了。”我语调中已满是恐惧。
“嗯。”肖读盛的速度也快到叫我无比诧异，山路崎岖不平，他却如履平地，身后的女子发出凄惨的笑声，越来越近，我不再转头看她，将脸埋在肖读盛的后颈。
“骨戈，寻你多日，没想到你竟躲在凡人的梦境，哈哈……”身后的女子肆无忌惮的狂笑，肖读盛的身体紧绷，速度更加迅猛。从未体验过的力量和速度，让我暂时忘记无边无尽的恐惧。
骨戈……林尉说那是肖读盛起给自己的名字，以骨为戈，望屠尽世上所有仇敌和奸佞。
所以身后的女人是肖读盛的仇敌？可从未见过的女人，怎么入得了我的梦境？难道她只如同平日的梦魇中那些普通或怪异的陌生人？是我设想出来的肖读盛的敌人？我为什么要如此设想？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在梦中还要折磨他叫他奋力躲避……若不是我，又是谁觉得他不配活的安稳一点？
“你没有弃这凡人于不顾，想必她有异于常人的地方。看来你与已与她在梦中相处多日，有了些感情，那若是今天我了结了她的性命，你又作何感想？哈哈……”身后的女声越来越近。
我心中恐惧再生，她是想杀了我们？用刀刺？用火烧？还是用山上的乱石砸死我们？肖读盛没有正面对抗，是因为我们全然没有胜算？或者说，如果这里单就只是梦境，那我与肖读盛均然不会真的受伤。
可是，数日来，所感所触皆为真实……
不知身后的女子是否故意言语相激，肖读盛未予回复。只听得他说出一句“抓紧！”，身体纵身一跃飞出十几米，气流从身旁掠过，那一跃险些叫我心跳骤停。
随后而来的竟是一次又一次的跳跃，速度之快，我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我终于切实的体验到林尉口中的羌人与凡人之间的不同之处，怪不得他骄傲自满，原来羌人是赋有这样的能力的……可此时危险正盛，除去艳羡，我确实应该先想着怎么逃出险境。
片刻后，肖读盛才停下来，缓缓的调整着呼吸的节律，站稳后将我放在地上。来不及休息多久，我们都知道不宜久留，他再次背起我。就在马上到达后山曾经居住过的一居室时，女子的笑声再度响起。
肖读盛迅速转朝南飞跃离开原来的方向，直到绕过数座后山老人们墓地前的石碑，我的心忽然慌忙乱跳，喘息也难平稳，像是不能再多行进一点。我们要逃到哪里去？能逃得开吗？死了会不会梦就醒了？
胡思乱想无法停止，风声掠过，就在此时头顶女声重复乍现，她又追来了？因为紧张，我松开环抱着肖读盛脖子的双臂，惊惧的向后退去。肖读盛没预料到我会如此，来不及反应，任我掉在地上。
“骨戈，想不到你身负重伤，几近死掉，却还能有如此气力，倒是我小看受了伤的你。不过，今日，你恐怕不能再逃脱，现在我就要杀了你，不费吹灰之力！”说话的女子居然正站在某个石碑上，轻蔑的说到，脸颊上的肌肉因为兴奋颤抖起来，她姿色秀丽，眼神里却是歹毒。
我急忙起身看向肖读盛，并拉住他的手掌，他似是强压下心口上想要喷涌而出的液体，冷静说道：“既然今天必见生死，我有事求你，若是你取了我的性命，且放了她。”
“哈哈……骨戈啊骨戈，你何时变得这么单纯？我恨不得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杀掉，怎么可能放掉这个被你看中的凡人？你屠我亲人时何曾见你心慈手软？你掠我领地时又怎曾见你优柔寡断过？要怪就怪你我生不逢时，身不由己！既遇此生，何必再多出牵挂！你是无任何脸面与我谈条件的！”女子越发激动和癫狂，恨不能即时将肖读盛和我碎尸焚烧。
“不是条件，是恳求。”肖读盛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不知这是暗示还是最后的告别。
“恳求？可笑至极！我当日求你放过我才四岁的妹妹，你有应了我的恳求？你转身离开，未曾说过半句饶了她的话，肖黎声便生生的将短刀刺进我妹妹的心脏。你可知，当时我的心有多痛？多疼？当日你带给我多少痛苦，我就加倍奉还！让你生不如死！杀了你再杀掉林尉，还有肖黎声，那条唯你是从的走狗！即便他早就不是你们肖家人！我也一样杀了他！来祭奠我亲人的亡灵！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将死在我的刀枪下！让你们为他们陪葬！让你们再也不能活在这世上！”女子的怒气像燃烧到爆裂的焰火在狂风中四处席卷，手中赫然多出一把银质短刀。
看来今日这梦是要醒了。
来不及思考更多，女子话毕后从石碑上飞下直直的朝肖读盛刺过来。肖读盛侧身躲过，短刀又从头颈掠来，肖读盛只得向后退去。短刀刀刀直逼肖读盛要害，肖读盛身无长物，只能以肉身相抵。有几处未得及完全躲闪开被短刀划破，血液迅速沾湿外衣。
我心中从等待梦醒的侥幸，再次变得急躁和害怕，徒然不能帮忙，自己反倒成了他的累赘。
眼见着又一刀刺向跌坐在地的肖读盛，我本能冲上去挡在他身前，甚至来不及想出自己何以要这样，闭上眼等待死亡宣誓主权。
果然，钻心的疼痛传来，我陷入无边黑暗。
这一生也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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