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宅。
从那罗身死到这一日傍晚,五天过去了。
吕邱和彭程又看了一遍所有人的口供和仵作的验尸报告,他们现在已经梳理出了案情经过:
凶手潜进宅子里,杀了两个苗人舞者。凶手扮做舞者,在观星阁杀了那罗和那罗的侍者。
凶手戴着舞者面具,顺利出了观星阁。他们从后院出逃,杀了后门的两名士兵。凶手把苗族舞者的衣服,扔在马厩,并一把火烧了马厩。既毁灭证据,又转移侍卫的注意力。
关于凶手,除了知道两人都是左手刀高手,一刀毙命,其他一无所知。
禁军在南京城里搜了四天,没有线索。
皇帝要求彻查,抓不到凶手,本来是很难交差的。但,因韩国公也没查出凶手,他们二人就轻松了很多。
他们虽没见到韩国公审出的口供和查出的证据,但既然让他们再查,那就是韩国公也没查出什么。
两人又着重看了看孟垚几个人的口供,孟垚和阮小小的供词很简单,能说的事实本就简单。
朱潇酒醒了,但供词更简单?——一直在房里喝酒。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好人做到底,在晚膳前把孟垚三人送出去。
彭程让禁军去武府送信,说现在就能放人。
吕邱和彭程亲自把孟垚、朱潇、阮小小送到后门,武经纶和陈简策一行人已经在门外。
吕邱说道:“武同知,没事了。他们可以回去了。最近,别出城。万一我们有什么遗漏的,还要问问。”
“好。”武经纶微微笑笑,“劳烦两位了。”
吕邱和彭程客气回应:“分内之事。”
武经纶看着孟垚,“过来。”
孟垚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武经纶的人”了,但也不妨碍他的表现。他楚楚可怜的走到武经纶身侧,武经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吓着了吧。”
孟垚眨了眨眼,看着武经纶泫然欲泣。
武经纶抬手轻拍了一下孟垚的背,“没事了。”
孟垚点点头,站到武经纶身后。
“吕侍郎、彭寺丞,到我府上吃顿便饭,歇一歇。”武经纶侧身指了指自己的府邸。武经纶的左手已经拆了棉布,不需要包扎了。
吕邱和彭程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昨日韩国公来武府的事了,觉得就此和武经纶拉拉关系很自然。
“那我们二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吕邱笑着应了。
“请。”武经纶侧身,请两位客人先行。
武府正门大开,显然已经准备好迎接客人。
一行人,进了武府。
院门一关,孟垚立刻往右侧退了一步,离开武经纶身边,却撞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孟垚本是想退到陈简策身后,却正好撞在习惯性走在陈简策身后的陆炳怀里。
陆炳单手扶住孟垚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低声说道:“急什么。”
孟垚侧头看他,摆开陆炳的手,无声说了个“滚!”
陆炳不反驳,越过孟垚看了一眼陈简策,他觉得他主子心情不太好。
武经纶带客人到正厅里坐。
武仕让人带阮小小梳洗,稍后需要她到正厅里服侍。
其他人,主动去了后院。
陈简策进了房间,关了门。
陆炳看了看关闭的房门,示意朱潇去陈简策隔壁房间休息。
孟垚余光看到,有两个仆役站在斜前方看他。孟垚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注视,他本无意搭理,不料对方却不依不饶。
其中一个仆役快步向他走来,孟垚立刻后退一步,看向这个人,一张陌生面孔。同时,他觉察到有人站在他身后,离他很近。刚刚撞过一次了,孟垚知道身后的是谁。他没回头,依然盯着面前这个人,还快速看了一眼后面那个手臂缠着白棉布的高大男人。
这个仆役歪歪头,目光上抬看着陆炳,“真是你们的人啊?”
“怎么哪儿都有你。”陆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听陆炳如此说,孟垚放松了警惕。
沐青云把孟垚左看右看,“你会武,掌都从不会看错人。我们切磋一下。”说完,这世子爷微微抬了抬下巴。
陆炳突然笑了。
孟垚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看他,待转回去时却是面带春意,语带蜜糖,“这位小爷你想怎么切磋啊?”说着,就到了沐青云面前,两根手指解了腰上的丝绦,要往沐青云怀里靠。
沐青云连退两步,一只手挡在身前,开口就结巴了:“你…你…光天化日……”
孟垚任由丝绦垂在地上,又上前一步,左手抬到右侧肩头,作势要解扣子,“我怎么样啊?”
沐青云一溜烟跑到了掌都身后。
掌都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孟垚。
孟垚看了一眼掌都,转身去了左边的房间。
陆炳盯着孟垚的身影,轻蹙了蹙眉头,转而看向沐青云:“你们两有点杂役的自觉行不行?”说完就走。
徒留沐青云在后面气得跳脚。
孟垚听着门外安静了,倒在了床上。
关在观星宅的这几日,他时刻保持警惕,又经历几番审问,已很是疲惫。
孟垚觉得自己刚睡着,就有人进了房间。他一下子坐起来,看清来人,“卫帅都不知敲门吗?”说着又倒回床上。
“去洗个澡,回来再睡。”陆炳说道。
孟垚睁开眼睛,琢磨了一下,坐了起来。
“受伤没?”
“没有。”孟垚说着下床往外走,“去哪儿洗?”
“隔壁。”
孟垚往外走,陆炳也往外走。到了隔壁门口,孟垚转身看着陆炳笑,“你也要一起洗吗?”
“洗不洗?”陆炳皱着眉。
孟垚瞪他一眼,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陆炳转身,站在门外。
浴室里有一只大浴盆,正冒着热气。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套衣服,有汗衫有外袍。
泡在水里,孟垚回头看了看房门,陆炳在门外。
孟垚回过头,把双手也放在水里泡着,闭上了眼睛。
一炷香后,门开了。
孟垚披着头发,穿着干净的衣服,怀里抱着自己的旧衣衫。被水汽蒸过的孟垚,皮肤吹弹可破,一双杏眼里似汪着一潭池水,小巧的唇口似涂了口脂,更加雌雄难辨。
陆炳突然转过头,看向旁边,侧身让了一步,“走。”
“哼。”孟垚哼一声,回了隔壁房间。
一进门,孟垚见到了桌上的汤翁和蒸儿糕。
“武经纶给主子备得,主子吃不完。”
陆炳的这句话,很是画蛇添足。孟垚不戳破他,坐下喝汤吃糕。
孟垚喝了两碗汤,吃了三块蒸儿糕。上床接着睡觉。
孟垚刚上床,就被陆炳推到床里侧。
只见这个人,卸刀、脱靴、躺下来、闭上眼睛,一套动作,毫无停顿。
孟垚气笑了,“卫帅,和我睡,您得拿银子。”
“回去给你。”陆炳眼也不睁。
“你不守着主子吗?”
“我今晚值夜,现在休息。”
孟垚几句话都被软棉花弹回来,气得鼓鼓的,枕着自己的旧衣衫,面朝里侧,躺下了。“吃人嘴短,大爷我忍了!”孟垚就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陆炳慢慢转个身,面朝着孟垚,“刚才那两个杂役,就是凶手。”
孟垚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也转过了身,看着陆炳。
“他们跑出后门,我和朱潇拦住了他们。”陆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是你们认识的人?”
“带回来才认出来。”
“当时我在楼上,一点声音没听到。昨日我听到虎贲卫说,凶手是左手刀,一刀入喉,死者没机会出声。”孟垚对那一刀充满兴趣。
“对,善用左手、短刀。”陆炳看着孟垚,软软小小的,在这里和他讨论如何杀人。
“我师父说,武经纶那天也是左手夺剑。”孟垚语气里有些崇拜。
“我也会用左手。”
孟垚看着他,近距离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也是用短刀吗?”陆炳一句话成功让孟垚翻过了身。
孟垚恨恨的翻过身,嘴里嘀咕着“无赖。”
陆炳听着他嘀咕,给他盖上了被子。
被子盖在身上,孟垚如被施了定身咒,老实了。
陆炳的鼻尖萦绕着孟垚发丝的味道,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听到了孟垚平缓的呼吸声。陆炳睁开了眼睛,刚刚的汤里,他让人加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陆炳登上靴子,拎着外袍出门,到陈简策门外守着。
一门之隔的门内,陈简策靠在床边,摘了儒巾,人和儒巾一起滑在地上,有点出神。
陈简策十五岁以后,嬷嬷教他房中之事。
当晚,陈简策的卧房里多了一名女子。
陈简策看着那个女子,回忆着白日里嬷嬷讲得那些事。他觉得,嬷嬷说得不对。他看着这个女子,完全没有嬷嬷说得那种感觉。他有点烦。
“陆炳。”
陆炳进来,看看太子爷,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女子。
“送她走,她在这儿,我睡不好。”陈简策一脸严肃。
“是。”陆炳带走了那女子。
三日后,陈简策和父皇一起谒陵,在路上的第一夜,陈简策高热,武经纶守了他一夜。
第二日,陈简策跑去武经纶的房间,没敲门就闯进去,看到了武经纶**的上身。
武经纶问他吃没吃药,他只是盯着武经纶的胸膛看。
那日夜里,陈简策梦遗了。他找来随行的嬷嬷,嬷嬷一脸欣慰,问他梦到什么了。
陈简策懵懵懂懂张口就想说“我梦到先生了。”话到嘴边,他却噤了声。
十五岁的陈简策还未将自己的情感看个清楚,突然失去了武经纶。
陈简策的那口血,犹如遮住他情感的一块幕布,吐出来了,幕布掉了,他看清了,也失去了。
刚刚,在那两个官员面前,武经纶和孟垚……
原来,是那个样子的。
此时正厅里,武经纶宴请吕邱和彭程,武仕和阮小小候在一旁。
几杯酒下肚,饭桌上的氛围轻松了很多。
吕邱面带红润,“十天后是杨巡抚的生辰宴,南京城里又要热闹了。”
彭程看了一眼吕邱,笑着对武经纶说道:“武同知久不在南京城,可能不知这件事。”
“确实不知。”武经纶确实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来得及。”
三人相视一笑。
武经纶看了一眼阮小小,阮小小上前帮吕邱倒酒。
吕邱看了一眼阮小小,似是想矜持,但酒水让他随了本意,又看了一眼。
阮小小倒完酒就退到一旁,恭谨有礼,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章台的人,有大家风范。”彭程忍不住称赞。
阮小小对他福了福身。
武经纶笑笑,“这次多亏两位同僚照顾,让他们少吃些苦。”
彭程笑着,看着阮小小,“海棠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阴万两金。”
阮小小看看武经纶,武经纶示意她答就是。
“拂曙起来人不解,只缘难放惜花人。”阮小小轻声漫语答出了这首诗的后面两句。
吕邱赞叹道,“章台,名不虚传。”
阮小小再次对他们福了福身。
有了阮小小的陪伴,让这场应酬轻松愉快。
武经纶安排亲兵,把吕、彭二人送回府。
华灯初上,武府内很明亮。
武经纶在府里慢慢走,想着十天后杨司昌的寿辰。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陈简策的门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