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箬,原名元盼弟。
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亲姐姐元招弟。
十年前,她们的母亲自杀了。
那是一个昏暗的清晨,连村里的公鸡都还没醒来。
山里的人看见了吊在树上的元梅,纷纷涌来。
“阿梅真是晦气啊。”
“她定是生不了男孩觉得没脸活了。”
“元子赶紧再去买一个吧。”
“……”
被他们成为元子的男人,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了。
他踩着一双木拖鞋,用棍子不断拍打着地上那具尸体。
元盼弟和元招弟都跑过去,护住母亲的尸体。
“死丫头,快滚开。”
元子也不手软,对着二人一顿抽打。
直到村长走过来,把他拉走,这场闹剧才拉下帷幕。
村民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了。
对他们来说,死一个女人,和死一只畜牲一样平常。
元家的两个小丫头擦干眼泪,忍着后背的剧痛,把母亲背起来。
元盼弟在前面背着,元招弟在后面拖着。
二人边走边哭,步伐却一点儿没停。
“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走到山上,元盼弟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小点儿声。”元招弟轻轻放下母亲的腿,一双机灵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小心把村里人招来,就不能给妈下葬了。”
元盼弟狂点着头,咬着唇抽泣。
两人埋着头用小手刨出能放进母亲的坑。
指缝里泥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但两人都没再出声。
直到坑已经能放得进母亲后,二人才停下动作。
她们一人抱着母亲的头,一人抱着母亲的脚,一起把母亲扔进土坑里。
二人呼哧呼哧喘着气,又不停歇地往上面堆起了土。
元盼弟看着母亲脸上的土越来越多,就快看不见脸了,她又开始哭起来。
“妈,我不想你死。”
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土壤上,元招弟叹了口气,把妹妹拉到另一边。
“小箬,你去盖母亲的脚。”
元盼弟吸吸鼻子,听话地走到一边。
母亲身上被堆成一个小山丘状。
元招弟把山丘拍拍紧实,然后两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跪的太久腿都麻了,她扶着树站了一会儿,对着那头还在擦眼泪的元盼弟招呼。
“小箬,去找块木板子。”
元盼弟应了声,很快就找来一块板子。
元招弟接过板子,把它插在山丘脚下,有在周围堆起土壤让它不会倒下去。
元盼弟跑过来,她拿了块石子,在半空中停下。
“姐,墓碑怎么刻?”
元招弟想了想,“先得有个前缀,然后得刻名字吧。”
元盼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前缀是什么?”
元招弟道:“母亲。”
元盼弟点点头,手下规整地刻下:母亲。
“然后是名字。”元招弟顿了一下,村里人都叫母亲元梅。
他们听不懂元梅讲话,元梅也不愿跟他们讲话。
后来元招弟和元盼弟出生后,母亲开始教她们识字,教她们说普通话。
母亲说过,她不属于这里,她有名字,她不叫元梅,她叫岚无忧。
元招弟想到这里,默了一瞬,正准备开口,却看见元盼弟已经开始认真刻下:岚无忧。
元招弟忍不住溢出一个笑,还未干涸的泪凝在酒窝处,显得有些滑稽。
她默了一瞬,又指指角落,“在这里刻我们的名字,小一点。”
天渐渐凉了,初晨的光洒在这块简陋的墓碑上,显出角落的小字:
爱女:岚箬,岚槿。
俩人回到村庄时,村里正在敲锣打鼓,很是喜庆。
不像是死人了,倒像是嫁人了。
下一瞬,元盼弟就看见几人架着一个红衣服的姐姐在路上走。
“这是谁家买的媳妇,长的挺俊啊。”
“太瘦了,看着不好生养啊。”
元招弟拉着元盼弟走进,边上的大娘看见了她们。
“这俩丫头怎么在这,快回家去。”
“大娘,是要吃席了吗?”
元盼弟仰着头,眼睛带着懵懂和无知。
“哎哟。”大娘正作驱赶状,闻言动作停下。
像是妥协了般,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今天大壮娶媳妇,我高兴,你们也来吃饭吧。”
元招弟愣了一下,想拒绝,却被妹妹攥紧了手跟在红衣姐姐后面。
红衣姐姐走得很慌乱,她挣扎着出声,“求你们放了我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
她语气很慌乱,眼珠子却在滴溜溜看着四周。
周围人都听不懂她的话,但能从语气明白大致意思。
可元招弟和元盼弟能听懂,元盼弟转头问姐姐:“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怪怪的。”
元招弟疑惑回应,“为什么?”
“以前的那些姐姐都会说她们很有钱,会给我们很多很多钱。”
元盼弟从篮子里悄悄拿了个糖,放到嘴里,边嚼边说,“这个姐姐应该是个穷人。”
元招弟愣了一下,她目光飘向前面女人的背影。
那人似是僵了一瞬,下一秒又带着哭腔继续嚎起来,“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
很快,到了大壮家门口,那里摆了个火盆。
元盼弟看着旁边摆的很多桌宴席,一心就是吃饭。
她一大早花了太多力气,现在饿得很了。
而元招弟则是静静看着女人平稳的步伐,她慢慢抬起脚。
下一瞬,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看。
只有元招弟仍是盯着红衣女人的身影,后者撤回那只脚,平静地转身。
她对上元招弟的眸子,愣了一下,才扬了扬唇,露出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婉姿态。
“抱头蹲下,不许动。”
元盼弟看到很多穿着黑衣服,戴头盔的人跑了过来。
周围的大妈大伯都蹲下抱着头。
元盼弟疑惑地眨着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秒,她听见姐姐在身后突然大叫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早一天来!”
元盼弟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姐姐通红的眼不断落着泪。
然后那个红衣姐姐走了过来,她蹲下身抱着两个小丫头,眼眶微红,“抱歉,我们来晚了。”
元盼弟听不懂什么意思,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红衣姐姐领口的纽扣。
它在发光,一闪一闪的。
隔壁村支教的裴老师跑了过来,文弱的读书人指着这群蹲在地上的村民,额前青筋凸现,“这都是一群…无耻之人。”
元盼弟看见那群黑衣人里跑出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男孩。
他踏着平稳的步伐走向裴老师,“爸。”
“小殊,干得好!”
小树?元盼弟眨眨眼,怎么还有人叫小树呢?
可能是家里人也想要一只小树?就像爸爸很想要家里多一个弟弟一样。
……
*
“姐?”岚箬愣了一下,“你今天没任务啊。”
岚槿朝屋内瞟了眼,“妹夫不在?”
“你找他?他去送兮兮了。”
“没有。”岚槿讪笑,“我就随口问问。”
岚箬挑了挑眉,但善解人意地没再追问。
“进来吧。”岚箬从鞋架上抽了双拖鞋放在地上。
“正好今天裴殊不上班,给你露一手。”
岚槿抿着唇笑笑,“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这样呗。”
岚箬倒了杯水,递给岚槿,“姐,你呢?你怎么样?”
“我前几天刚端了一个拐卖团伙组织。”岚槿抿了口水,弯着眸,语气笃定,“总有一天,我会让女孩们不用再怕拐卖。”
“姐,你真厉害。”
岚槿默了片刻,挽过岚箬耳边的发丝,“小箬,你很聪明,身体原因不能怪你。”
岚箬叹了口气,二人被警察救出来那天就被那次的红衣姐姐资助上学。
她们一起考上警校后,岚箬后来却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
岚箬叹了口气,“没事,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岚槿像是想起来什么,凑到岚箬耳边。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赶紧去把名改了吧,本来早就该改了,硬生生拖到现在。”
岚箬愣了下,“算了吧,太麻烦了,都用那么多年了,将就用吧。”
“那怎么行呢!”岚槿睁大眼睛,眼底满是不赞同。
门口传来响动,裴殊拎着鱼走进来,下一秒脚步顿住,“姐?”
岚箬看着裴殊手边的鱼,一拍手,“坏了,我姐海鲜过敏啊。”
“那我再去买肉吧。”
裴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
他止了声,重新开口:“我不知道姐今天来。”
“你先去做菜吧,我去买肉。”
岚箬从沙发上起身,拍拍裴殊的肩,“好好做啊,今天可是庆功宴。”
她俏皮地指指沙发上的岚槿,“某位尊敬的警察女士刚刚端掉了一个罪恶的拐卖团伙组织。”
她夸张地皱着眉,做出严肃的表情,下一秒轻快地往门口走,“我很快回来,姐你先开会电视。”
“好。”
回应声被掩在门内,岚箬哼着曲往电梯口走,脚步倏然顿住,她僵硬地拐了个弯,面向电梯,按下了下行键。
在进了电梯时,她努了努嘴,轻声嘟囔,“谁又在楼道抽烟啊。”
她从菜市场拎着肉往家走,四周的人却都在尖叫。
她听见消防车的鸣笛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奔跑着,看着浓烟越来越清晰,炽热的火焰在楼上摇曳。
周围的吵闹声都安静了,她无意识地往前走,被几个警察拦了下来。
他们张着嘴说着什么,但岚箬听不见。
她只知道一昧地往前冲,但紧箍她的力量太大了,她挣脱不开。
突然,她停下动作,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群里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看见那人挎包上的挂件,阳光福利院。
是裴殊工作的地方,岚箬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日记本里的字,她喃喃道:
“是阳光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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