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道：“阿玉昨日说的那番话我已经仔细思索过了。若是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皇上是想要奴婢做什么呢？”孟宜问道。像这种与朝堂政事有关的事情她本向来是不愿掺和的，这种事情做着吃力，但却容易平白遭人嫌，更甚者会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但是她现在已经是在这浑水中了，唯一的不同是这次也许水会被搅得更浑。
她后退一步，与秦之隔开了些距离：“皇上有这个心，奴婢自然是万般支持的。即使奴婢现在不再是侍中千金，但这份义务也是父亲从小教导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秦之随意地向孟宜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讲，孟宜见状便顺势坐在了方桌的西侧。秦之从木柜里拿出茶叶来给她泡茶，孟宜想要站起来帮忙，却被他制止了：“于我来说，现在的你是客。”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这时有两个陌生男子进门了。两人皆是端庄工整的模样，进屋后朝秦之一齐行了个拱手礼，便也和孟宜一般坐下了。
“这位便是我昨日与你们说起的江小姐。”秦之将孟宜介绍给那两位，孟宜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也许就是父亲此前顺口提过的皇上的两位心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许人，她站起身来行礼道：“奴婢江孟宜，见过两位大人。”
“江侍中的千金！”这二位皆站起身来回礼，其中一位穿青色衣衫的道：“在下张隶初，这位是许伯梅。”他指了指身旁黑色衣衫的青年，又笑道：“昨日皇上只说是有一位小姐要介绍给我们认识，我还思来想去一整夜，心想是何人，今早方知原来是孟宜小姐。我当时可大大地吃了一惊，毕竟在多年前我就早已听闻您的美名，侍中府才貌双全的大小姐，倒是今天有幸叫我俩遇见了。”
“实在是谬赞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不作数。”
“这哪能啊！”
“好了隶初，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事要谈。”另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开口道。
秦之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地图，上面包括了如今中原的疆域以及北边的胡人政权疆域，用以分析当前局势——胡人自太祖朝时便一直与中原交战，且势力越来越大，夺取我朝北边的大部分地区，我朝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还每年进贡给那边牛羊珠宝。但先帝时曾五次北伐，收复了北方以及西北方在内的四个州，给胡人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不过自他驾崩后，胡人的势力又日益强大，我朝又变回了此前的境地，甚至更加艰难。
说起先帝，倒实在是个难说清的人物。他并非是以父终子及的方式登基的，在他之前，在位的是他的伯父梁厉帝。厉帝其实也并非是最初的皇位继承人，他排行老三，按照长幼的序列并未排上号。只不过他的大哥二哥都英年早逝，其他弟弟又还年幼，因此便登上了皇位。
他登上皇位后，因多疑的性子，在京城大开杀戮，除掉了自己的姐妹们以及两岁以上的几个弟弟，不过许是他良心发现，又或是觉得杀幼儿没劲，便留了那几位未满两岁的皇子一条生路。但不久后他又改变主意，让人将小皇子们带到边境地区，名曰历练，实则流放。而先皇的生父便是其中之一。
先皇也如其父一般在边境长大，他在边境地区练就了一身功夫，同时也广纳人士，培养自己的兵马。听闻远在京城的伯父因沉溺酒色暴毙没有留下子嗣，便率军入京，文武百官见此也无一个敢反对的。先皇登基后不久便进行北伐，收复大量失地，解放在胡人奴隶下的中原子民，深受百姓爱戴。不过多年之后他便显现出来一承他伯父一般的狭隘多疑的性子，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拉去给自己“预殉葬”，只有最小的弟弟南平王在外被派去西征逃过一劫。当南平王凯旋回京见此情况，知晓自己逃不过此劫，便请愿去皇陵守陵此生不再回来，谁知路途中遭遇截杀身死，在流传中这大抵也是先皇的手笔。
先皇在北伐中驾崩，除了尚且年幼的晋陵公主外没有其他子嗣，太后这才把秦之过继过来。一连两位皇帝都无子而终，百姓间也是众说纷纭，但都认为不是个好兆头。民间一直有传闻“一王朝三世无子便亡”，但如今皇帝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文武百官也曾提出过此事，但太后似乎并无此打算。要说她与先皇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为何会放任此种情况呢？倒是令人想不明白。
再看如今的情况，秦之透露自己正在暗中召集兵马，“我们自然是无法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养兵的。更何况，自上次宫变后，京城及附近支持我们的并无多少了。”他说着，似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离京城稍远一点的州，像是荆州，这边虽是受朝廷管辖，但自治的成分也是有的，且四周被别的州包围着，若今后有难，这境地很不好说。所以也无法。”
他用手指指着一个个地方来分析，“因此，我们便将眼光放在了益州。”他说着，顺手拿了一支笔来画了个圈：“西境边陲之地，朝廷不容易顾及到，何况这边是异族与中原交界之地，多族人民会在此来往。我认为，我们不仅招募中原兵马，同时也收纳西域兵马。虽常有人蔑视他们为“蛮夷之族”，但我认为除了语言、生活习性之外他们与我们并无什么区别，反而我们可以将中原与异族团结起来，说不定会起到更大的效果。”
“这些几乎都妥当了，但如今我的一大心事还是当属江州饥荒。”他又垂下了眼帘，“若非是我无能……”
“确实，江州的饥荒难办。”隶初也叹了口气，“往年遇灾总是拨款赈灾，但如今太后娘娘并不肯如此，说来说去都是觉得起不了作用。”
“拨款确实是法子，但却不适用于此。张大人身在皇城中可能不了解，但我在此前逃亡中便有看到，如今不仅仅是江州，各个州都有出现旱灾问题，这不是拨款能解决的。”孟宜抿了口茶又道：“拨款能解决的是，只江州旱灾饥荒，那么便拨款去别的州卖粮。但如今其他州也有大大小小的粮食短缺情况，只靠钱难道能求来雨吗？显然是不能的，更何况我们还没有钱，没有的事不作假设。”
孟宜又道：“我也听了皇上刚才的一番话。我在想，若是我们在招募兵马中可以依靠异族人，那么在饥荒上面呢？我们往西边去看，那边虽是没有旱灾，但也降雨极少，粮食只够他们族人吃的。更何况他们算是我们的友军，虽有‘朋友有难，应来支援’这种话，但是如果之后迫不得已宫变要打仗的话、或是胡人南下需要支援的话，他们那边没有足够的粮食是不行的吧？因此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试试与北边贸易来往。“
“北边，孟宜小姐莫非指的是胡人？”伯梅不解了。
“没错。虽然胡人与中原一直交战，但是边境交界地区一定是有长期的贸易来往的，北边的边境州似乎是没有听说过粮食短缺的情况。我们可以委托我们这边的商人来购买北边的粮食，然后运到南边。”
“可运输也是个大问题。万一路上遇到山匪之类岂不是前功尽弃？”隶初问。虽然此前也有过粮食跨多州运输的先例，但几乎都有遇到过山匪，粮食损失大半。
孟宜又抿了口茶，好久没说过那么多话属实是有些口渴，一杯茶两三口就见底了，秦之见状又给她倒上，她接过新茶又道：“南巡运河。”
南巡运河，是太祖皇帝曾孙灵帝在位时下旨所开凿，历时七年所成。当年北方的国都还未被胡人占据，灵帝为了方便下江南游玩于是下旨开凿皇室专用南巡运河。不过运河凿成没几年他便驾崩了，后面虽也有几位皇帝使用过此用于南巡，但最终还是荒废了，少有人问津。
“这恐怕不妥。”伯梅虽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反对。
“耗费了民力自然是要为民贡献的，不然要它有什么用？还不如填了。”孟宜转头面向伯梅，“许公子，如果是顾虑太后娘娘的话大可放心。虽然她对民生不闻不问，也不愿拨款，但若是有件省力又不费钱的善事她肯定也是愿意做的。至于那‘皇家专属’的名头，我估计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伯梅听孟宜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秦之与隶初则是赞赏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讲这事禀报给太后的。阿玉，你的想法很好。”秦之看上去十分高兴，又弯下腰去拿孟宜的杯子续茶。
“……不用了……皇上。”孟宜伸手阻止他。她之前实在是太口渴了，秦之给她续的那杯一下子就又见了底，于是秦之便一直给她续。她喝了两杯本有点水饱，但满满的茶摆在那里又实在是看着难受，于是就一连喝了四五杯。
又坐了一会儿伯梅和隶初便起身告退，孟宜见此出门去送他们，送至门口，顺路就去掌事姑姑那儿领了今早的活儿。三下两下一弄，一上午便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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