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空是那种典型的、压抑的铅灰色。深秋的寒意已经深入骨髓。
张怡坐在一家靠近机场的、嘈杂的快餐店里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透的咖啡,她毫无知觉地用小勺搅动着,目光却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落在远处跑道上起起落落的钢铁巨鸟上。
手机屏幕亮着,是大学一个和陈昊同系、关系还算可以的男同学发来的信息,带着点小心翼翼和八卦的味道:
“张怡,那个……跟你说个事儿,你别难过啊。陈昊他……今天下午的飞机,飞英国了。听说手续办得贼快,他爸给安排的。就……挺突然的。你……还好吧?”
信息不长,每一个字却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张怡早已麻木的心脏。
飞英国了。
手续办得贼快。
他爸给安排的。
果然。那个懦夫,最终还是像条听话的狗,被他父亲用链子拴着,迅速地、干净地“放逐”了。远离这个他无法面对、也无力反抗的漩涡中心。至于她?大概只是他“镀金”路上,一个可以暂时牺牲、未来或许还能“补偿”的代价罢了。
张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放下小勺,拿起手机。
指尖冰冷而稳定。
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曾经置顶的、备注为“昊”的名字。没有犹豫,点击删除。确认。
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删除好友。确认。
点开短信,找到所有来自那个号码的信息记录。全选。删除。确认。
点开相册(云端同步)。搜索关键词“陈昊”。屏幕上瞬间跳出几十张照片:图书馆里他偷拍她睡着的侧脸,雪夜路灯下两人依偎的影子,舞台上他献花时灿烂的笑容,练功房里汗水交织的拥抱,旅行时搞怪的自拍……每一张,都曾是她珍视的瞬间。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窗外,一架巨大的客机正轰鸣着拔地而起,冲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一个决绝的告别。
张怡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选中了所有照片,点击删除。确认删除。清空最近删除。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手机桌面上——那是她和陈昊在游乐场坐旋转木马时拍的照片,夕阳的金辉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暖色。她长按图片,选择“更换壁纸”,随意换成了系统自带的、一片冰冷的深蓝星空。
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手机,端起那杯冷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冰冷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感。
她再次望向窗外。那架起飞的飞机已经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也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冰。
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屋内的狼藉她前几天已经麻木地收拾过了,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晚破碎和绝望的气息。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硬纸盒。里面装着一些零碎的东西:陈昊送她的第一个、已经掉色的毛绒玩具;他写的情书(她曾经一封封仔细收好);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还有……几本厚厚的、塞满了他们合影的相册。
她没有翻开相册。那些凝固的笑容和甜蜜,此刻只让她感到讽刺和恶心。
她抱着盒子,走到楼下那个专门用来焚烧垃圾的、肮脏的角落。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和灰尘,打着旋儿。她面无表情地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毫不犹豫地丢进那个散发着焦糊味的、黑黢黢的铁桶里。
毛绒玩具、情书、票根……迅速被桶底残留的灰烬吞没。
最后,是那几本相册。她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是他们第一次去海边时拍的,两人笑得没心没肺。她顿了顿,然后猛地用力,将封面撕了下来!接着是第二页,第三页……她动作粗暴而迅速,将厚厚的相册一页页撕开,将那些承载着过往的照片一张张扯下!
照片上,陈昊的笑容在她指间扭曲变形。
她将撕下的照片,连同碎裂的封面、内页,一股脑地全部扔进了铁桶。然后,她掏出口袋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咔哒。” 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带着一丝妖异的光。
她面无表情地将火苗凑近桶里那堆五颜六色的纸片。
“轰!”
干燥的纸张和塑料封皮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定格的瞬间。照片上灿烂的笑容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发黑、化为灰烬。陈昊的脸,她的脸,他们拥抱的姿态,亲吻的甜蜜……在跳跃的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消失不见。
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张怡苍白而冰冷的脸庞。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跳跃的火舌,里面没有悲伤,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火光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跳动,却点不燃一丝温度。
浓烟带着纸张和塑料燃烧特有的刺鼻气味升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又被风吹散。
当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熄灭,铁桶里只剩下厚厚一层灰白色的余烬,和几片蜷曲发黑的残骸时,张怡才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转瞬即逝。
她转身,不再看那堆灰烬一眼,一步一步地走回那个狭窄、冰冷、却只属于她自己的小屋。
校花的光环?
甜蜜的爱情?
关于未来的璀璨蓝图?
都在那个冰冷的会所包间里,在那个懦夫瘫软的椅子上,在眼前这堆散发着焦糊味的灰烬里,彻底地、无可挽回地……黯然失色,化为乌有。
她站在屋子中央,环顾着这个简陋的空间。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编织着无数虚幻的梦境。而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强行折断了双翼的鸟,从曾经以为的高空,直直坠落到冰冷坚硬的地面。翅膀断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更痛的,是那份被现实彻底碾碎的骄傲,和对所谓“规则”的、刻骨铭心的、愤怒又无力的初识。
前路茫茫,黑暗如墨。她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还能抓住什么。唯一清晰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胸腔里那颗仍在微弱跳动、却仿佛也结了一层厚厚冰壳的心脏。坠落,似乎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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