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已经过了一半,俞小工每天过着白天画墙晚上带娃凌晨打游戏的规律生活,中间见缝插针写两笔作业。
扪心自问,孟老板真的是一个新时代好老板。俞木在又一次早上睡过头后,对串串作出如此评价。
我超有实力:睡过头了,今天不去了。
川:好。
躺在床上,他突然想起之前画孟透川的那幅画,就蠕动到床的另一头,把书架上的画画本拿了下来,翻到那一张画。
我超有实力:【图片·jpg】
我超有实力:画了你
川:下次带给我看
我超有实力:好
又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
申绘娜半小时前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Elina:【图片.1】
Elina:这道题你会写吗?
俞木点开图片。是暑假作业本上的一道数学题。
看了一会,俞木按住语音键:“你先看这个式子是个不等式对不对?然后又有平方绝对值什么的,然后要我们求出三个未知数具体的值。那首先就想到把他们化成平方和小于零的形式。”
发送。
他再一次按下语音键:“然后你就是要把右边那几个量转化成和a?、b?、c?配的,最后得出平方和小于零的形式后列方程组,再解三元一次方程组就行了。”
发送。
发完后,俞木又听了一遍自己的声音。
凑活吧,忽略掉几个n、l不分就行了。
不过话说,申绘娜这成绩,怎么尽问自己这些刁钻古怪的题目?他该怎么婉转地提醒人家女孩子理科学习打好基础也很重要?
申绘娜发来了条语音:“谢谢,我好像会啦。”
我超有实力:没事。
上午俞木在餐桌写暑假作业。隔壁栋的蔡老头在他刚上小学时,曾预言般地说过:“老俞的儿子和他妈一样聪明,一家人只有老俞最傻了。”当时他不懂蔡老头话里的意思,过了七八年,他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蔡老头在很早之前就预判到他们家的分崩离析了。
他不会像妈妈一样离开俞志辉的。俞木边写单词边想。但如果他的离开对俞志辉意味着新生的话,那他……也会走的。想到这,俞木才发现他和母亲从结果论的角度其实并无差别。
不过他也有可能过度解读了蔡老头的话。蔡老头的话也许只是客观地评价了他们一家的智商高低。这样的话他确实该好好感谢赵璇女士,给自己了一个还算聪明的脑子。
今天中午他去楼上画室吃午饭。达达是个勤俭节约的好大学生,非特殊情况绝不多给外卖平台送一分钱,天天中午在画室多开出来的小厨房捣鼓午饭。
“今天没出去乱跑?”陈哥毫不客气地夹走了一只鸡腿。
“写作业啊。”俞木也夹走了一只鸡腿走,“达达哥待在美院太浪费才华了,应该去新东方烹饪学院。”
达达笑骂:“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不给厨师留个鸡腿!”
“我咬了一口,你要吗?”俞木把碗推了过去。
“要要要。”达达哥提起筷子就来夹。
“不给。”俞木端起碗来,一溜烟跑到陈哥背后。
陈哥批评达达道:“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抢吃的!”
“就是就是。”俞木在一旁附和,然后三下五除二把鸡腿啃得只剩一根骨头了。把骨头扔进垃圾桶里,他才坐下来继续安心地吃他的饭,“这个醋溜白菜好吃!”
达达得意:“这个醋下的量要控制好,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
“晚上吃什么?”俞木嘴里嚼着饭,抬头问达达。
达达拍了他一下:“吃着午饭问晚饭,好意思吗你。”
“我要吃东北大拉皮!”俞木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达达是从东北来的,做的大拉皮也是一绝。
俞木下午看了四小时小朋友画京剧脸谱,达成了“把不下五个小男生从奥特曼和变形金刚的面具拉回京剧脸谱”的成就。晚上又看了两个小时,俞木下完课收画材的时候,一闭眼都是那些画得五颜六色各有各的诡异的吓人鬼脸。
“达达,你不觉得上这种课小孩子画出来的东西都很瘆人吗?”俞木真诚地说,“把京剧脸谱改成画奥特曼吧,画出来应该会正常一点。”
达达说:“晚了,画脸谱的课都上完了。”
“下节课给他们画啥呀。”俞木随口问道。
“探索世界多元文化。”
“说人话。”
达达轻咳一声:“带他们画看看埃及木乃伊。”
俞木摇摇头,叹了口气。
陈哥从小教室里走了出来:“诶,我上次买的两罐定画液呢?怎么现在一瓶都找不到了?”
俞木歪头想了一下:“我前天收拾的时候好像有捡到一罐,当时是放在桌上……哦,我放希沃下面了。”
达达弯下腰把定画液拿了出来递给陈哥:“你学学小木木,东西用完要归位。”
陈哥不留情面地嘲笑道:“谁上次把身份证弄丢了?又是谁上次把画室钥匙给弄丢了?电动车在学校都会不小心就找不到了?”
达达不理会陈哥扒他黑历史,把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了下来:“我走了。”
“这么早?”陈哥愣了,“不一块开两局吗?”
“学校社团搞活动,我去凑个热闹。”达达说,“小木木一起走?”
“我要去!”俞木二话不说抛弃了陈哥这个孤寡老人。
“诶,你们走前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啊,我膝盖又开始痛了,得坐会。”陈哥叫到。
“那看来又要下雨了。”达达笑了,“陈哥的老寒腿比天气预报还准。”
达达的座驾是一辆小电驴,一共两个座。正常来说两个座的设计,应该达达做前头,后面做一个女孩子,才比较符合校园剧中各种清纯校花爱上我的戏码。不过遗憾的是,这辆小电驴至今除了载达达的三个平均体重140的舍友以外就是载陈哥俞木还有从老李那买来的画材。
俞木扶着达达的腰,晚风吹在脸上就像给在给脸挠痒痒,舒服得不行。脸上一舒服,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他想,如果老天爷能给他一个文质彬彬的爸爸,一个温柔恬静的妈妈,再加上达达当自己的哥哥,再养一条小狗,这种出生即巅峰的人生即使代价是让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投胎当条狗他也愿意啊。
“喂,你是不是骑错路啦?这路怎么越来越荒了……”俞木脑中幻想着,还不忘四处打量。小电驴解过码,在路上速度快到飞起。现在走的这条路俞木熟——再继续开下去就能到孟老板的工厂了。
达达从后视镜看了眼他:“你哥我离老年痴呆还有八十年呢。这次活动主打一个贴近自然,故意定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办……”
“是你们之前活动被人举报扰民了吧。”俞木说。
达达嘿嘿一笑:“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啦……谁叫学校外围了一圈居民区。”
小电驴停在路边。这段马路上果然还横七竖八停了有一个师的电瓶车。远处草地上的人群若隐若现,歌声被野风吹得稀碎,依稀能听出现在是个女生在唱歌。
“快点!”达达向不远处一个也在走向远处人群的男生招手,又转头催跟在后面的俞木。
“哦!”俞木有点兴奋,跑跑跳跳到达达旁边。
达达一把勾住他的肩。那个男大学生问达达:“这是?”
“我弟弟,带他一起来玩。”俞木笑嘻嘻地说。
“哦。”男生点点头,“初中?”
俞木嗯了一声。
“还挺高的。”男生比了比俞木的头顶,“达达,你信不信你弟高中后身高直接碾压你?”
“信信信。”达达说,“他至少长到篮球队那么高。”
近了人群,和达达打招呼的人多了。达达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和同学玩,没法看着你,你就在这边不要跑别的地方去,结束后我打你电话啊,到时候再送你回去。”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俞木说。
“你这屁大点人,被拐了怎么办?”达达瞪着他,一脸严肃。旁边有女生过来,达达直起身,拍拍俞木的肩,和同学走了。
这群大学生吵闹极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生在中间叽里呱啦唱着rap,一群兄弟们就很配合地当气氛组哟哟哈嘿;一对男女拿着麦克风边唱边跳,最后还亲了一下,引得全场的起哄;最吵的是摇滚乐队,嗡嗡的电吉他声和着哐哐的鼓声,俞木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要被那个鼓手给敲烂了。
“俞木!”在这里居然还能碰上认识的人,稀奇。
俞木回头一看,只想请王力宏本人来现场唱一句“缘分一道桥”:“串串?你怎么……”
“太吵了!他们!”哦,原来是吵到孟老板休息了,“这是在干嘛?什么抗议活动吗?”
“呃……不。”俞木说,“这是一种艺术。”
孟透川摇摇头,表示不理解,也不打算理解。
“这么晚了你还跑来这?”俞木换了个话题,“你就算睡工厂也吵不到你吧?”
孟透川又摇摇头,但并不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十点了,你再不回去睡觉就长不高了。”
“快了。”俞木从被周围的人给挤得晃了一下。草地上的人又开始亢奋了。只见串场的主持人走到中间,又被乐队的卷毛主场给推了下去。
“今天晚上最后一首歌,大家一起唱好不好?”
“好!”全场的气氛都被吼起来了。
卷毛主唱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后来》,献给还在现在的我们!”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俞木唱歌时咬字很南方,含含糊糊,像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很奇怪。
俞木半边脑都陶醉在音乐中了,还有半边脑腾出来想事情。他知道旁边的孟透川也在跟着大家一起唱歌,但他却听不到属于串串的声音。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唱完,耳边传来孟透川的声音:“你唱的挺好听的。”
“谢谢啊。”俞木说,“可惜都没听到你唱……”
“你刚才在想什么。”孟透川打断他,“你唱的时候,在想什么?”
“嗯?”
孟透川看着三三两两正在散去的大学生:“算了,晚安……”说着,转身也走了。
孟透川的背影还是像纸片一样,俞木怔怔地看了会,脱口而出:“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后来了。”
孟透川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上扬:“我也没有后来。”
顿了顿,他下结论:“我们都没有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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