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言和周衍好几天没联系，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个夜晚的定位上，周衍本身就是不会主动联系人的性格，但李拾言不是，他能憋住纯属是不想先低头当狗。
这几天让李拾言唯一顺心的是周衍刻的木雕摆件。
巴掌大的木雕送出去，魏允南师哥眼神直接发直，他对木雕有研究，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了解，一看便知道这木雕大有来头，价格难买手艺，有时候出钱都不一定能排上号。
“拾言用心了。”魏允南爱不释手，“这不好买吧？”
他们在一家私房菜馆里订了个大包厢，一张圆桌上有十几个人，只有李拾言和郑彧两个小辈，其他人都比他俩大个一两届，身处学术圈，倒也有共同话题，气氛一直不冷不热。
李拾言坐在魏允南对面，隔空举举酒杯：“师哥喜欢就值得，哪有什么好买不好买的道理。”
吃几口热菜，几杯酒下肚，气氛终于活跃起来，话也渐渐多了，亮眼的吊灯照在头顶，让人犯迷糊。
有人问魏允南：“俞老师是不是打算去云南实地考察了？”
俞方良是李拾言和郑彧的导师，四十多岁，一位专注于研究纳西族文化的教授，和一般教授不同的是，俞方良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书卷气，反而因为经常外出考察而有一股浓浓的草根实践家的味道。
魏允南点点头：“前两天我还在和俞老师说这事呢，再过两个星期吧，现在人还没定，学校那边经费也还在走流程。”
“这样啊，也不知道俞老师会带谁。”
有人插嘴，在一片热闹中显得有点突兀：“拾言肯定得去，俞老师这么喜欢他，不带着说不过去。”
能跟着俞方良去外地考察，基本上就算确定了论文发表后的一个署名机会，对这一桌子人来说都具有极其大的诱惑，眼红和嫉妒在哪个行业里都少不了，更何况一脚陷进去能脏半条腿的学术圈。
李拾言年纪轻轻就被俞方良带着，枪打出头鸟，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师哥这是什么话，”李拾言看着那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我去了只有当苦力的份，你问问允南师哥，我上次跟着他去贵州，订酒店、拎箱子、买盒饭，哪样都得我来干，回来瘦了八斤呢。”
李拾言最近一次外出考察是和魏允南去贵州回收问卷，他虽然跟着去了，但最后发表的论文根本没见人。
他这话一出，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知道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于是魏允南打圆场道：“我看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拾言你去问问蛋糕怎么还没上来。”
“那我去问问。”李拾言立马放下筷子，他知道这是魏允南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这一桌人的心眼加起来比菜还多，李拾言人缘算好的，和魏允南相处也和谐，要不然真得下不来台。
李拾言象征性地去催催蛋糕，催完之后又不能马上回去，只好去去厕所躲会儿清静，闲着没事又翻出一篇论文看。
正看着呢，外面的洗手池传来声音。
“怎么感觉你们都不待见他啊。”
“谁啊？”
“你说是谁，李拾言，我看他人不是挺好的，你刚才在桌上火药味这么浓，人家都没呛你。”
李拾言垂了垂眼，合上手机。
“他敢呛吗，我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要不是俞方良一把手一把手地教他，你觉得他能发SCI？我可不信。”
“人家说不定是有能力。”
“什么能力不能力的，署谁名就是谁写的？圈里的潜规则还需要我明说？”
“那俞方良就这么看重他？”
“谁知道是看重还是有什么别的关系，俞方良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结婚，你说——”
“咔哒——”
隔壁突然门开了，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李拾言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狠，指甲泛出很浓郁的白色。
水龙头没关紧，他能听到水滴落在水池里的声音,啪嗒啪嗒，像敲鼓的棒槌，震得心口紧张。
“嘴放干净点。”
一道偏冷的声线重重砸出来，明明没带任何威压的语气，却让人徒生寒意。
李拾言猛得抬头，思绪一顿。
“你谁啊？”在洗手池说话那人被吓一跳，说话时底气不足，只嘶吼着嗓音问。
周衍淡淡睨向他们，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录音机的界面。
“听你们的意思，李拾言很受他导师的重视，”周衍压低眉眼，说，“他知道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会怎么样？”
那两人看到录音，明显心虚了：“我警告你别乱说。”
周衍缓缓走近，斜照的灯光在他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与他眸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戾气融合，整个人阴暗又可怖。
那两人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忍不住咽口水，面前这个人气场太强大了，看着根本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哥，我们先走，别管他了。”
说着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就跑了。
周衍盯着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回手机，正打算洗个手回包厢的时候，一个卫生间的门开了。
李拾言从里面走出来，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一下开朗，也不在乎谁再主动联系谁是狗的承诺了。
“周衍，你在护着我啊。”
周衍瞥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洗手、烘干，往外走，仿佛刚才他发狠不是为了李拾言。
李拾言见他又要撇下自己，立马追上去，堵住门：“你明明还把我当朋友，要不然你刚才没必要站出来。”
周衍眉心动了动，视线被李拾言完全占据，分秒不让。
“周衍，我是狗，”李拾言声音发软，近乎哄，“我认输，我低头，你别推开我了。”
目光相接，李拾言清亮的眸子眨了眨，他不怕周衍话少，也不怕周衍不理他，就怕周衍心里真没他的位置，可刚刚周衍替他出头，让他觉得，周衍没把七年前的情分忘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百般疏远自己。
李拾言从不觉得服软认错是懦弱的表现，如果能让周衍对他敞开心扉，他愿意服软认错一万次，只要周衍坦露出一丝动摇，他就会想尽办法跟上去。
就像现在，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周衍言行不一的漏洞，是绝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周衍微微抬起下巴，鼻梁的那颗黑痣在阴影中凸显，视线自上而下：“让开。”
又是这幅模样，李拾言恨得咬牙：“不让。”
周衍安静看他几秒，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他逼近李拾言，连带着压抑气场一起压到李拾言跟前。
李拾言不自觉滚滚喉结，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空气很静。
周衍：“你想听我说什么。”
李拾言张张嘴，话还没脱口而出，就听周衍继续说：“我在乎你，我拿你当朋友，我看不得别人说你不好，然后呢，纠缠一辈子？你是不是觉得七年前我围着你转，现在也应该围着你转？”
“李拾言，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这么多天以来，周衍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可每一句话都戳在李拾言的肺管子上，让他呼吸困难。
李拾言想把他揪起来暴打一顿，手已经抓住周衍的领口，两人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李拾言胸口起伏剧烈，直白地看着他，额角烦躁地跳动着。
理性在最后一刻占领山头，李拾言气息滚烫：“纠缠一辈子有什么不可以吗？”
“周衍，你在害怕吧？你害怕有一天我会像你七年前一样不告而别，我对你来说究竟重不重要，你心里最清楚，你敢不敢把你手机再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李拾言说完平复着呼吸，因为身高差距，他不得不仰着下颔。
周衍抬手攥住他的手腕，眼里笼罩着一层暗色，李拾言露出些得意，他看到了，周衍透明手机壳里面的绿色糖纸，就在周衍将手机放回口袋的前一秒。
那张当年被李拾言随口赋予缘分意义的糖纸，正规规矩矩地放在周衍的手机壳里。
“周衍，”李拾言语速慢下来，“别藏了，你踏出这一步，就甩不掉我了。”
沉寂的对视中悠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周衍松开手，掏出手机，接下。
李拾言保持着抓他领子的姿势，距离过近，即使没开免提，他也能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去这么久。”
是一个很熟悉的女声，李拾言扬了扬眉，他认得这声音，周衍的暧昧对象，送他一大束玫瑰的那个。
周衍目光定在李拾言不清不楚的笑上，回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回去。”
“好，我等你。”
“嗯。”
简单的通话结束，李拾言退后，看情况说话做事是他打小就会的：“这样，我也不拦你了，你先和你暧昧对象吃饭，我们等等再聊。”
话音落下，李拾言转身准备走，迎面碰上来找他的郑彧。
郑彧觑一眼周衍，快速收回眼神，李拾言搂上他的肩膀往外走。
“蛋糕都上了，你还不回来，允南师哥让我来找你。”
李拾言拍拍他的背，两人一块往包厢方向走：“这不就来了，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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