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忽然一声喝止住了这场剑拔弩张的争斗。
茱萸转过身,下意识紧紧抓起一侧陆竹玉的手臂。
雨大滴大滴砸下来,雨幕中洛行孤的脸模糊不清,他撑着伞,身披黑氅,面色肃穆。
“柳恪,不可无礼!”他走上前,腰侧长剑自发出鞘,飞刺向柳恪,将他手里的剑伞击落在地。
柳恪下巴微动,终是把剑伞收起,心有不甘地退到一边。
“洛掌门。”方才亲眼见到柳恪要对茱萸出手,陆竹玉此刻面色也有些不善。
洛行孤和善笑笑,直至靠近才能发现他的一只眼睛呈现异样的灰白色。他伸手将一把伞递到陆竹玉手中,目光越过他落到身后的旧屋之中。
陆竹玉狐疑地撑开伞赶紧走到茱萸身边,茱萸彼时才打起颤来,强行镇定地看着洛行孤。
“洛掌门,我本无意跟柳少主争斗,只是他——”
她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柳恪。
洛行孤道:“阿恪一直便是这样,谨慎过了,便嘴上不饶人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他走到旧屋的前面,看着悬梁上木匾的字,喃喃道:“天外仙。”
他哼笑一声,转过身道:“这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里面关了一个疯女人,怕小姑娘看了害怕。”
茱萸冻得嘴唇打颤,“既然是个疯女人,那柳少主干嘛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
话音落地之时,洛行孤已经打开了门,一面一片阴暗,破损不堪,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他转过头,那只清明的独目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彩。
“相看我们便一同去看。”
里头的唱戏声愈加清晰,似无源之风四处窜来,无孔不入。风砰地将门吹关上,连徒留的一点光都不剩,四周阴沉黑暗,唯有脚步声和滴水声,伴随着令人心惊的属于女人的尖利的哭笑。
茱萸攥了攥衣角,不由得问道:“她这唱词是什么意思?”
洛行孤幽幽地笑:“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死了,然后她就疯了,日日夜夜只想寻她的丈夫回来。”
茱萸闻言垂下眼,叹息道:“死的人,怎么还会回来?”
她抬起眼正好触碰到柳恪的目光,顺便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洛行孤笑:“她疯了,疯的人怎么还会知道死活。”
“那她为何会在这里?”茱萸好奇,既然天罗洞是朝阳门的,为何要养着一个半夜会唱戏的疯子。
洛行孤迈过门槛,头顶破烂的帷幔摇曳成鬼影。
“因为她的丈夫,死在——”
洛行孤停顿了一会,他的背影萧索寂寥,沉默中又透着欲语万分。
“十年前云梦山一劫中。”
“什么?”茱萸目瞪如铜铃,目光逐渐涣散,“难道,她的丈夫也是......”
洛行孤微微侧过脸,声音如细水长流,带了点淡淡的沙哑,
“她的丈夫是江湖里有名的制毒高手欧阳明,他惨死在云梦山太谷观中,而后他的妻子玉娘就疯了。鄙人与欧阳有些交往,替他照顾遗孀没有什么问题吧,茱萸小姐。”
他话里蕴含着深意,茱萸知道他意在向自己解释,他此言也没什么问题,故而她回答道:“自然没有问题,洛掌门,我与师兄还不曾知道你的计划,还有,你们在做什么。”
洛行孤道:“我明白,只是茱萸小姐的身子未好全,来日方长,我们定能将昔日之仇血洗。”
言罢他推开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凄凉的庭院,处处残垣断壁,落叶铺洒了一地,似乎根本无人清扫,屋檐上盘着蜘蛛网,结着燕子窝,其间阵阵凄婉的哀声环绕在耳边不休不止。
茱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赶紧给陆竹玉使了个眼色,陆竹玉便道:“这声音怎么这么吓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罢。”
洛行孤赶紧阻拦道:“陆少侠休要,那妇人得了疯病,可是要咬人的。”
柳恪抱着手,“一个疯妇而已,要做什么都不能控制自己,夜夜发出这样的怪音,是哭她死去的丈夫呢。”
“哭死去的丈夫,也是哭她自己吧。”茱萸站在冷风之中,面色肃然。
当年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亲人也如她一般伤心痛苦,他们都是一样的,别人不能共情,她茱萸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听见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叫声。
那是属于年轻女子的尖叫,带着无边的惊恐与痛苦,仿佛锋利的刀刃深入骨髓一般,使听到的人也感同身受同样的剧痛。
“怎么回事?”茱萸问道。
洛行孤面色不便,解释道:“想必是那妇人的尖叫,让姑娘受惊了。”
“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到天明之时,茱萸小姐再想看也”
茱萸眼眸轻转,忽然俯下身,手捂在胸口之处。
陆竹玉注意到她的一样,心里紧张,赶紧上前扶住她,茱萸在他怀中颤抖,冷汗直冒。
“阿榴,你怎么了?”
茱萸急促地上下气,双腿软下来,带着搂着自己的一齐慢慢跪倒在泥地里。
“师兄,”她虚弱地开口,“我不舒服......”
言罢她紧紧闭上眼,不断地搓着自己的双臂,想获取一点温度。丝丝密密的疼痛从骨缝里渗透出来,茱萸的话语越来越轻:
“师兄,我难受——”
陆竹玉心里着急的不得了,这么多年了,他找茱萸这么多年,就怕她那日疼痛复加,死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山间地头,化为尘土,让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
“阿榴?阿榴?”
他一直呼唤着,想让茱萸保持心情。
洛行孤见状赶紧道:“既然茱萸小姐身体不适,你们就赶紧先回去休息吧。”
陆竹玉应了一声,赶紧抱起摊倒的茱萸就闯了出去。
刚出门没多久,他忽然感觉怀抱里的人一抽,低下头时看见茱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阿——”陆竹玉十分震惊,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师兄我没事。”茱萸眨眨眼,声音温和。
陆竹玉蹙眉,大松了一口气,将茱萸放下来,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可把师兄给吓坏了。”
知道每次在师兄面前伤口发痛时都会让他重新领教当日看着自己粉身碎骨的痛楚之中,只是如今这也只是下下之策。
茱萸挠挠头发,满是歉意道:“对不起啊师兄......”
陆竹玉看了她一眼,自己从小跟茱萸长大,她有什么想法自己一样就能看出来。他抬起一边眉梢,直接问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两人站在屋檐下面,听着落雨声清脆。
“师兄,你难道没看出洛掌门他们还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茱萸蹙眉道。
陆竹玉无奈笑笑:“洛掌门已经带我们进去了......”
茱萸摇摇头,“他是带我们进去了,可是他并没有让我们一探究竟的想法,只是想打发我们而已。”
“而且,”她目色一暗,“你真的觉得那个尖叫声是来自那个疯妇的?”
听她这话,陆竹玉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他不确定道:“这么想来好像的确不是。”
陆竹玉朗声道:“那声音应当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而那个妇人已经婚配,且已隔了十年,起码也有三四十岁,不可能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茱萸猛地点点头,随即贴在陆竹玉耳边道:“所以我有一个法子,却一探究竟,也好借此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陆竹玉狐疑地看着她,茱萸接着道:“麻烦师兄替我遮掩,我先躲在这,等他们离开再出来。”
看着她格外有神的眼睛,陆竹玉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是有点担忧,
“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跟你一起。”
茱萸赶紧摇摇头,道:
“不可不可,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俩都不在就不好了。”
她伸出手拍拍陆竹玉的胳膊,笑道:“师兄,就麻烦你帮我掩人耳目一下了,我一个人一定会小心,绝不会弄伤自己。”
陆竹玉看着她,无奈道:“你啊,我就知道我管不住你。”
他目色严肃:“定要当心!”
言罢他帮她带好斗篷的兜帽,扯紧了系带,严肃认真:“下雨,别让自己冻着了。”
茱萸赶紧点点头,不忘回头看洛行孤二人有没有跟上,走了两步便闪身到一个草丛之中。
片刻后,洛行孤和柳恪手里撑着伞急促离开,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茱萸才松一口气,慢慢探出脑袋。
此刻整个院落之中只剩她一个人了,不,还有那个所谓的疯妇。
茱萸缓缓从草丛中走出来,灰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眉眼,徒留石榴色的唇瓣,雨滴从上面轻轻滑过。
洛行孤他们究竟在隐瞒着什么?他对自己和师兄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她想起十年前朝廷以招安之名将武盟若干人等召至云梦山太谷观商议,当时自己曾偷听爹爹与他人谈话,他本意并不想答应招安,此番去商讨也只是恪守本分,作为江湖人的身份之下,仍是普通百姓,总要给朝堂几分薄面。
就是因为那一次,爹爹去了却没有再回来,连带偷偷跟去的自己,也落入万丈深渊。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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