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做戏与真诚

因为加了下雨情节,剧本也要适当调整,皇帝在皇后寝殿会注意到外边下雨了,三皇子也要加几秒刚下雨的反应。

陈导左小杜右金主,旁边还坐着两位虎视眈眈的老爷子,紧张到浑身不自在。

叶执跪到老位置,深呼吸恢复死气沉沉的样子,看着地面发呆。随着导演喊开始,洒水车运作起来,陈导要的是中雨,地面逐渐被打湿,叶执也注意到淋在自己头上身上的水。

叶执从发呆中回过神,僵硬的抬头看了会天空,又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看地面发呆,任由衣服头发被雨水淋湿。

拍完这个镜头,陈导让叶执继续在雨里淋着,等头发衣服全湿透了,才安排皇帝皇后入场。和昨天一样皇后撞开房门往外冲,不管是不是在下雨。皇帝赶紧跟出来,也顾不上下雨。两人身后跟着好几位手忙脚乱的宫女太监,站在一边陪着主子们一起淋雨。

皇后一把揪住叶执衣领还是昨天那套台词,还是同样的表演方式,皇后悲愤的控诉,却发现叶执的状态变了。

叶执跪在那淋雨发呆,脑子里想一会儿还用不用哭?脸上全是雨水,哗哗往下流,眼泪掉得再凶应该也看不出来吧,雨水泪水傻傻分不清楚,效果不明显不如不哭。叶执开始发散思维胡思乱想,这雨下的还挺真实,水车师傅不愧是专业干这个的。

叶执一个人跪在那,三十度的天气户外淋冷水,体感还是很不舒服的。老四没了,本来只是心里难受,现在附加身体难受,悲伤加成效果加倍。身处氛围中,叶执迅速被负面情绪包围,心情荡到谷底,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懒得继续表演小白兔。

当皇后扑过来对着叶执吼时,叶执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叶执近距离看着皇后歇斯底里发疯,雨水不停流过她的脸,像连绵不断的眼泪。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皇后也有如此凄惨的时候,慕容弘稷看到这一幕应该会高兴吧,不知道为什么叶执却高兴不起来。

所以当皇后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叶执省略了所有作秀环节,平静的说:“是我害他丢了性命,对不起。”

皇后直接愣住,然后瞬间爆发,没等起身,直接轮圆了胳膊要揍叶执。叶执平静的看着她动作,最后垂下视线,不躲不闪等着她打。

皇后手举在高空,颤抖着没打下来。王旭看皇后提前抬手,下意识要蹲下去拦她。王旭扑住皇后,却看到皇后光举着胳膊,酝酿两次都没打下去。王旭默默收回阻拦皇后的手,改成一下下拍抚皇后的后背,陪她一起蹲着淋雨。

杨蕾举手示意:“对不起,导演。”

陈导赶紧拿起喊话器:“卡,怎么停了?”

杨蕾郁闷:“不好意思没打下去,我的错,抱歉。”

叶执再次抬眼看向皇后,人还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母后舍不得打我?”

杨蕾皱眉:“别可怜巴巴看着我,你怎么突然换套路了,害我下不去手。”

叶执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的说:“母后别有心里负担,放心大胆抽下去,我受得住,没关系的。”

杨蕾怒瞪叶执,王旭站出来帮杨蕾主持正义:“你可闭嘴吧,装可怜还不够,又开始卖惨了是吧!你这孩子对付长辈的昏招都跟谁学的,怎么这么多!还有你的台词,什么叫‘是你害他丢了性命’,那么多词都被你吃了?破罐破摔耍无赖是吧。”

叶执噘嘴:“没心情,不想装可怜。”

演员这边王旭杨蕾拿叶执没辙,陈导那边气氛也很诡异。

陈导叫停洒水车,一遍一遍不停看回放。他拖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很奇怪啊,为什么这遍看着顺眼多了,小杜你什么想法?”

小杜:“有吗?我反而觉得这遍看着心里堵得慌,有点难过,没有昨天演的炸。”

陈导皱眉:“是么?”

看来陈导又遇到了问题,顾廷悦提议:“人多想法也多,不如叫大家一起来看看?”

陈导一想也是,于是把叶执三人和两位老爷子都拉过来,连同昨天的拍摄镜头,大家一起看回放,集思广益。

三位演员浑身湿漉漉,每人披着一件大浴巾,被各自助理送上暖身体的热饮热食。顾廷悦特意让刘姨熬了姜茶,每人一小杯,驱寒气防着凉。叶执本来就怕冷,小风一吹更是冷到直打哆嗦。喝完姜茶,丁俊又递上热乎乎的可可蜂蜜奶,补充热量。

当所有人在监视器前找好位置,陈导开始播今天和昨天拍的镜头,播完问大家观感如何。陈导和小杜先表态,陈导喜欢今天拍的,看着很有感觉。小杜更喜欢昨天的镜头,好演员飙戏,冲突激烈,看着很过瘾。

周老和黄老只分析了两遍各自的优缺点,聊的都是演技和表现力,没提自己的偏好。周老看到昨天那一巴掌,更是觉得只要不让叶执继续挨打,哪个都可以,演的都没问题。

“秀演技当然昨天的好,但如果要和解,今天没打下去这版更值得琢磨。”杨蕾一直以为是自己失误,直到看了回放有了对比,才发现不只是自己的问题。

昨天叶执哭的很惨,杨蕾越看越烦躁,情绪积累只想先揍完再说。今天镜头里叶执虽然没惨兮兮哭鼻子,却更让人动容。特别是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举高手臂,却选择平静等着挨打,让人不忍心苛责他。重来一次杨蕾自问,大概还是会下不去手。

叶执没说话,顾廷悦突然问:“慕容弘稷和四皇子关系很好吗?”

顾廷悦指了指今天刚拍的这版:“四皇子死了,慕容弘稷怎么是这个反应,他后悔了?”

陈导诧异的看着顾廷悦:“关系是挺好的,后不后悔就……”陈导又看向画面,还真说不好慕容弘稷这状态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小杜主动解释:“顾老师你不知道,剧本上原本四皇子很讨人厌,两人关系很糟糕,死了本该大快人心嘛。但是实际拍摄情况,就关系挺好的,剧本自然而然改成这样,那个……你懂的。”

叶执问顾廷悦:“以顾老师的理解,昨天和今天的区别是什么?”

问别的角色顾廷悦还真不见得能说出什么,问慕容弘稷,他再了解不过了:“昨天那些假哭镜头是演给外人看的。今天这版,是我认识的真实的慕容弘稷,他在真诚道歉。”

陈导、叶执、小杜都诧异的看向顾廷悦,这就是旁观者清吗?顾廷悦一针见血的点出昨天是在假哭!无论叶执哭的多真诚多可怜,对于慕容弘稷来说,都只是作秀,是为了摆脱嫌疑的手段而已。今天懒得给出借口直接道歉的慕容弘稷,才是他真诚道歉该有的态度。

观众都知道慕容弘稷真实性格,看得出他在戴着小白兔伪装做戏。四皇子真心为救他而死,他却处处透着虚情假意,只为摆脱嫌疑,看不到半点诚意。

观众可以理解他为了卫弘狠心下手,却不喜欢他得手后还只顾着算计。这种冷血无情的表现,让陈导越看越莫名反感,叶执的观感也同样不好。而杨蕾和王旭不觉得有问题,因为他们不知道慕容弘稷的本性。

终于找到症结所在,叶执给顾廷悦竖了个大拇指:“我们这么多人找不到的问题,顾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厉害。”

顾廷悦笑了笑心想:研究你和慕容弘稷两个月,连敷衍作秀和真诚道歉都分不清楚,我就别混了好吧。

找到方向,陈导和叶执都精神了,这次换杨蕾一脸懵:“我该怎么办?打不下去然后呢?把手放下就这么算了?”

陈导:“也不是不行,放下手你和皇帝回房间,我这边就可以结束了。”

杨蕾:“就这?虎头蛇尾不好看啊。”

接下来大家开始给皇后出主意,给出的处理方法奇奇怪怪。叶执最扯,让皇后坐在地上捶地撒泼打滚。大家七嘴八舌只证明了一件事,演员演技再好也当不了编剧。

最后还是小杜想出了比较合适的收尾方式,叶执还不服气:“明明跟我说的差不多。”

周老拍拍叶执头顶:“别闹。”

王旭无情吐槽:“差远了好吗?”

这段戏终于有了明确的表演方式,大家在各自的位置上摆好姿势,陈导要求从皇后揪住慕容弘稷衣领开始演。洒水车开始工作,演员进入状态,陈导深呼吸:“开始!”

皇后目眦欲裂的瞪着慕容弘稷,一遍遍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事的是庆儿,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慕容弘稷怔怔的看着皇后,平静的说:“是我害他丢了性命,对不起。”雨水冲刷过眼角,像无声的眼泪。

皇后暴怒轮圆了胳膊要打他,看到他垂下眼睛不躲不闪等着挨巴掌,皇后突然打不下去了。她瘫坐在地上,重重的反复拍打地面。打叶执还需要考虑力道,捶地总不用再顾虑其他,皇后一巴掌接一巴掌,打的又凶又狠。

雨水越下越急,空旷的花园里,伴着瓢泼大雨的轰鸣声,回荡着皇后撕心裂肺的悲鸣:“啊!!!啊!!!!!啊!!!!!!!!!!”

没等来巴掌,慕容弘稷听到了皇后的喊声,诧异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女人,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这一刻她不是他的仇人,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反观一旁好声劝说的皇帝,同样是失去儿子,越发显得帝王无情。

镜头从上方拉远,画面中只收得到嘈杂的雨声和皇后泣血一般的嘶喊。

“卡!完美!”陈导站起来带头鼓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吝啬掌声。皇后用实力证明,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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