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六章 林荫听琴

南风其实并不十分关心章武韬义和寰尘布武的恩怨,他的情花谷养是怡情养性的地方,中域恩恩怨怨这么多年,只要不直接威胁到他的谷,南宫家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动手。然而到了他这一代,章武韬义的首领纪无双是好友,重要成员莫涉心也是朋友,眼下最让他无法容忍的,便是还要涉及到裘不悔。裘不悔是个琴呆子,除了弹琴人事不通,好容易竹林里遇到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女子,却是连脸都没看清便在那里痴等。

即便不悔是紫荧古院院主的孩子,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思单纯又总慢半拍的不悔怎么可能应付的了?南风想,若是寰尘布武的人当真对裘不悔下手,他是绝对不饶恕的。

然而,在他尚与纪无双在两分亭喝茶的时候,裘不悔在紫荧古院一里外的竹林里,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行色匆匆,似是在躲避什么误闯进来的,裘不悔好心接待了他。

“多谢。”那人道。

裘不悔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发现他将面目深藏在风帽下,不由有些好奇,“兄台是在躲避什么人吗?啊,我没有恶意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家里,家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多谢小公子,不过不必了。”那人仰头望着外面,紫荧古院外的这片竹林绵延十里,环绕而生,自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领域,他能感受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下面,隐藏着一个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不敢追过来了。

这一路实在是狼狈,无时不刻地处在一双眼睛的监视下,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想方设法地要他的命——若是紫荧古院可以庇护也不是不可,但是……还是尽量少和这种大门派扯上关系的好。正思量间,一段泠泠琴音自裘不悔的指间传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客人一听,不由赞道:“好!”又道,“公子所待之人,想来也是佳人了。”

“兄台也通琴?”

“略懂。”

裘不悔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展颜而笑,将琴推到客人面前,“兄台可否赐教一首?”

那人笑了笑,接过了琴。裘不悔注意到这个人的手,修长整洁,是一双可以弹出绝世回响的手,正色正襟。

第一声弦震,裘不悔便睁大了眼睛。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滔滔海声,飒飒风声,忽静,弦抹而震,“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啪”一声,弦竟然断了。

“头一次听人将《有所思》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弹奏出来。”裘不悔像是被震撼到了,都没来及在意“兄台高技,请受不悔一拜!”

那人忙扶住他,“不敢当!只是这弦得从新上一上了。”

裘不悔有点羞讷:“这是我平日练习用的琴,不是太好,兄台若是愿意,我在家中还藏着一把好琴……呃……兄台可愿指教一二?”

“哪里敢指教,琴乃心声,只是我理解不同罢了。”那人似是想推脱,但是忽然顿了一下,“公子盛情相邀,在下也却之不恭了。”

裘不悔高兴道:“好好!啊,对了,还没问兄台怎么称呼?”

“我姓沈。”

裘不悔一听他并不愿意透露身份,心知他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讷讷地引着他在这竹海里穿行,前往紫荧古院。

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跟来了一批人,既非寰尘布武,也非章武韬义,仿佛是傀儡一般,若细看,会发现他们是飘着的。

“刚刚有人在这里。”其中一个木着脸。

“这里灵力很强。”另一个道。

“我们找不到他了。”又一个道。

这时,来了一群人,黑衣红襟,正是寰尘布武的人。他们在林子外绕了半天一直找不到路,莫名其妙地碰见了一个白衣羽扇的男子,自称是紫荧古院的客人,听说他们正在寻找紫荧古院,便道:“紫荧古院小少爷裘不悔就在不远处,你们找到他,自然可以找到紫荧古院。”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这几个怪异的,“人”。

不知是天公有感,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原本阴凉的竹林越发阴暗了,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前面可是紫荧古院的人啊?”寰尘布武的领队高声问道,话音未歇,迎面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青紫色脸,吓得领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活人……”

“有火的味道……”

“他们是沉域来的……”

“杀|了吧……”

南风寄羽和寒燕到达的时候,发现裘不悔人不在,琴也不在,而草亭外,细细地铺着一层灰白色的细灰。

南风寄羽手上沾了点,轻轻一捻,“这不是灰尘。”

寒燕蹙眉:“像是……骨灰。”又左右探了探,感到一阵刺骨冰凉,像是阴风走荒坟,“这股气息……”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紫荧古院!”

二人飞一般地赶到紫荧古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派正常,还没来及请通报,就见对面的路上徐徐行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相谈甚欢。看到平安的裘不悔,南风寄羽松了一口气,只觉腿有点发软,当然也有点气闷,不由笑了一声:“裘不悔!”

“……啊?南风!”那边裘不悔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到南风寄羽,高兴地抬手招了招。

“……这小子怎么了?”南风心中诧异,“他不要他的佳人了么?”而后看到了旁边带着兜帽的人,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这就是他的佳人?”

裘不悔已经走过来,“南风,寒燕,你们怎么来了?”

南风寄羽一巴掌呼到裘不悔头上,“当然是担心你!这位是……”

“这位是沈兄,今天在竹林里碰到的,沈兄弹地一手好琴,对乐理见解也十分独到……”

那人上前,掀开兜帽,施礼,“免贵姓沈,有礼了。”

……“你是说,你们一起在附近游览了半日才过来?”紫荧古院里,南风寄羽差点跳起来。

裘不悔被父亲的目光盯得瑟瑟发抖,“是……是的,沈兄弹琴的时候崩断了琴弦,本来是要直接回家来修的,但是聊着聊着就……走岔了路……”

“胡闹!”

“呃……伯父,不悔没事就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琴的事情。”南风寄羽忙道,心想,那个沈兄看着也并非普通人,既然他已经自请离开……只希望他和寰尘布武没有什么联系。虽然裘不悔没有受到威胁,但是草亭那里诡异的灰……也幸好遇到了这位沈兄,不然……

“不悔!”裘父道,“你先下去吧。”

“……是……”

“不许乱跑!”

“……是……”

“还真是锲而不舍。”竹海外,姓沈的青年从匍匐的状态起身,看着四周飘过来的黑影,“也罢,难得你们抓到一次我的踪迹。”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树梢,茂密浓郁的枝叶遮挡了视线,“西有传说,夜幕之时,有人生犬牙者,以血驭傀,展翼如蝠。瞬息夺人血液,使人为其奴也。”夕阳渐落,周遭开始暗淡下来,沈姓青年轻笑,脚下腾起的法阵里,犹如盈满了月光,星点随行,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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