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虽然有三代不许科举的禁令,宋父却不甘沦为末流,有心培养子弟读书,不仅经营商业获取财富,并与当地官绅交好,出资修缮书院,资助士子,就是为了日后重回仕途铺路。
宋鸣玉以商人之子的身份,与一干士人同窗,自是受过不少白眼。但因他气质不凡、才学出众,有谦谦君子之姿,毫无士人鄙夷的铜臭气,又长袖善舞、洒落大方,是以也逐渐融入,在同侪学子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上巳节于宋家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除却祓禊祈福的传统之外,还有文人雅集的旧俗。宋家在沧澜山有一处宅邸,位于山腰,山脊环抱,野瀑涧水流经,修建别有意趣,极适合作曲水流觞.
于是宋家便将此处提供给文人为雅集场所,出资筹办“曲水宴”,宋鸣玉与宋家这一代头角峥嵘的子弟自然也会参与其中,以求在文人士子圈中博得一席之地。
当然,阮琼柯对这复杂的背景一无所知,只以为是一次普通的游玩。
上巳节那日清晨,天色仍暝,宋家一行人早早起身,收拾完毕于东角门登车发轫。
阮琼柯与宋鹤眠一道,二人皆换了新做的衣服。宋鹤眠身穿直裰,天青素罗以桑皮为里衬,白绫中衣领口用茜草汁染红,左襟绣了半挂《千金方》,而阮琼柯以竹簪青绸束发,身着绯红暗纹深衣,外罩素纱比甲,腰间革带镶药玉,又缀组佩。
到了门口,先见宋鸣玉正领着管家安排车马,维持秩序。阮琼柯还见到了宋朝雊,他今日打扮格外利落,穿了天青缎剑袖袍,又玄色护臂、登云快靴。
前两日阮琼柯为暗探宋父书房一事,想找宋朝雊商量,却扑了空,此刻他二人对视一眼,阮琼柯欲言又止,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略一点头招呼。
宋夫人首先在众人的搀扶下坐上药玉轿辇。
“大哥、嫂子请上轿。”宋鸣玉接引二人道。
***
马车内。
“今天这一趟怎么安排的?”阮琼柯问道。
宋鹤眠因病这几年也并没有参加上巳节的出游,而今年恰逢病情稍宽,才携阮琼柯前往,具体的流程也是他特意问过,遂与阮琼柯解答。
“先头就是祓禊之礼,仪式场地都已备好,等我们一到便开始,接下来就是今日的重头戏曲水宴,邀请了许多文人墨客前来,由致仕翰林坐镇,县令大人也会到场,”宋鹤眠顿了顿,赧然一笑,“我原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般正式,鸣玉说你我也需要出席曲水宴,怕是要耗去大半天,游玩的时间便不多了。”
阮琼柯了然,游玩倒是其次,他想着趁空再找宋朝雊聊聊,现在也只能等待了。
约莫过了两刻,车队摇摇晃晃出发,鸾铃嘒嘒,引得街边小民好奇张望,试图从滚滚而过的朱轮华毂中窥见朱门绣户奢靡生活的一角风光。
马车里,阮琼柯一边喝紫苏汤缓解头晕胸闷,一边听宋鹤眠讲祓禊的事项。巴掌大的脸苍白,小巧莹润的唇瓣也没有血色,宋鹤眠见他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这会儿已至城郊,正好拉开帘子透透气吧。”宋鹤眠道,他替阮琼柯卷起了车帘。
阮琼柯点点头,凑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此时天色渐亮,一路上有不少徒步而行的人,安步当车,载笑载言。
路边可见潺潺溪流,闪烁着清澈白光,亦有行人停滞溪畔,裸袖揎绔,濯足弄水,垂髫小儿踏溪间卵石,戏水嬉戏。
沿途景色一路变化,如徐徐展开的画卷,阮琼柯漫目欣赏,却被一人吸引了注意。只因他身穿靛青法衣,披棕麻鹤氅,头戴三瓣式青罗莲花冠,立于水滨,持诀而揖,虽不饰华服却超逸绝尘。
阮琼柯见他手势特异,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道士五感敏锐,竟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倏然睁眼,四目遥相对。
阮琼柯愣了愣,颔首一笑,便移开视线。一回眸发现宋鹤眠也在看他,温声道:“琼柯若是想自在,待曲水宴后,我们再出来游山玩水如何?”
不多时,便到达了山间宅邸,早春的山林葱蔚洇润,浮岚暖翠,精致古朴的宅院坐落其间,黛瓦粉墙,檐如山鸟耸翼,挑山垂袖,更显幽深静谧。
甫一下车,仰目只见榆木门额上书“枕霞别业”四字,铁画银钩,如苔痕苍翠。
阮琼柯不知此名由来,只觉有浪漫诗意。
而“枕霞”只因此宅背靠崖壁,飞瀑倒悬,急速而下,涎玉沫珠,清晨薄暮时分,日华穿透,竟有瀑霞生出,水雾弥漫着绚烂而瑰丽的紫金与胭脂色。
祓禊礼在洗心亭举行。由于宋父不在场,宋夫人经一番舟车劳顿,略感不适,径直入院休息,也并不出席。今日便由宋鸣玉代为主持,家主空席置宋父衣冠。他一袭玄端素裳,用无旒玉冠,捧印跪读告文:
“嗣孙鸣玉未冠代祭,罪孽深重。然祓禊大礼,关乎门楣,不敢废弛。伏乞祖宗假权,俾完礼敬。”
净仪时,宋朝雊持兰汤,先以桃枝挑汤洒于宋父衣冠,代父祓除;后施汤于宋鸣玉手心、宋鹤眠额前,又洒己身,而到了阮琼柯,却只在裙裾。
兰汤除恶后,需以绳系愿。到此刻,阮琼柯已晕头转向,只会乖乖任由摆布,接过青绳自系时,指尖微颤。
等到结束,众人转向鹤鸣轩暂做休息,宋鸣玉负责曲水宴,换上一身素绸澜衫后仍需前往濯缨溪察看会场,竟一刻不能停歇。
原本宋鹤眠等人并不需要换衣,却在休憩饮茶时,阮琼柯失手翻了茶盏,沾污了宋鹤眠的衣裳,便也只好入室更衣。
宋鹤眠走后,阮琼柯便同宋鹤眠交谈起来。
“前两日你去哪里了?我有事找你,却不见你人影,是留在武馆了么?”阮琼柯问道。
宋朝雊摇头,面略有郁色,道:“前日是我生母忌辰,我并未上学,特意告假去祭拜扫墓,在那边停留了一晚。”
他的母亲身为宋父贵妾,却仍不能葬入祖坟,仅略比无子嗣只能落入乱葬岗的好些。
阮琼柯闻言,想出言宽慰他些许,宋朝雊便问道:“你找我是为哪般?”
阮琼柯动了动眼珠环顾四周,凑近了低声道:“最近你父亲不是出远门了么,我想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去他的书房一探究竟。”
“确是个时机,不过没有钥匙怕是难。”宋朝雊若有所思道。他其实知道父亲出门后会将钥匙交给宋鸣玉保管,不过没来由想从他二哥手上弄来钥匙也并不容易。
二人头挨着头又商议了许多事。阮琼柯现在倒真对他不遗余力的帮助很是感激,都不大拿他逗趣了。
阮琼柯:终于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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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之子于归(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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