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失去过亲人的他理解对方的心情,于是便不再劝阻什么。
闻人佐说道:“给我个方向。”
杜光欧指了指他们进来的门,有些虚弱地说道:“从那个门出去,往右走。他们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
闻人佐望过去,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士兵率先替他道出了疑惑,“右手边?那不是我们刚才来的方向吗……”
闻人佐也想不明白,那的确是他们赶来的方向,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看到什么人,虽然道路两旁的建筑颇多,但是,如果有移动的影子,他们理应能够捕捉一二才对。黎礼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众残党,按理来说,不可能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他们的确是往那个方向去了。”杜光欧说道。
“会不会只是为了迷惑你?”闻人佐想了想,问道。
杜光欧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们应该不认为我能有机会逃出来。”
听到杜光欧这么说,一个一开始就有的疑惑攀上闻人佐的心头,他不禁开口问道:“他们把你绑起来,丢弃在这里,让你自生自灭,却又不直接了当杀了你,为什么?”
杜光欧沉默了片刻,他挂在闻人佐的肩上,身体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力气。血皑人的眼睛盯着离开大堂的木门,有些阴沉。闻人佐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此刻的杜光欧思绪繁多。
“我不知道。”杜光欧说道,他思虑良久,却好像未能得到什么答案,“没有骗人,我真的不知道。”
大元帅思索了半晌,对门口站岗的士兵吩咐道:“去把消息传递给戍边将军,让他们在搜查的时候,务必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士兵领命,消失在了门口。
而后,闻人佐架着杜光欧离开了这个宽敞的大堂。另一个士兵想帮忙,但被闻人佐拒绝,大元帅让他在后面跟着打掩护。
出了这个低矮的建筑,面前又是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群,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风格,仿佛出自不同的设计师之手,但是,此刻,它们却融洽地待在同一个溶洞里,和谐地存在于同一片大地之上。
路上,杜光欧说明了上次分别之后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留在元城,是因为得到黎军向法陆贡进军的确切消息。法陆贡附近有个镇子,上里有对他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想赶回去救人。
后来,人是救了,但是刚好遇上了黎军,杜光欧被黎礼等人抓起来,带回了元城。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黎礼他们似乎是要去圣殿做什么。”杜光欧说道,他的声音已经不再那么沙哑,能够连续说出完整的话,“那无疑是能从冰层之中唤醒元城的关键。”
“事态很紧迫。”闻人佐说。
杜光欧的目光很阴沉,“……是啊,时间不多了,事态很紧迫。”
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闻人佐想道。原来的计划是将黎军阻截在横古山脉以南,但没料到他们行军如此之快,被麦哲也的军队击溃,又躲过了摄文的大军,现在已经身处元城之中。虽然不知黎礼将用怎样的手段唤醒元城,但她离成功怎么想都已经不远了。
而一旦这个笼罩在这城市上的冰层融化,那些沉眠的武器也都将苏醒。
直到现在为止,闻人佐也未曾将整个元城纳入眼中,他所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想必还有更多文明、科技与武器掩埋于寒冰之下。
这是一个将醒的宠然大物,亟待主人的呼唤。
它将应召不分你我的索求,将灾难或希望平等地带给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
元城溶洞,南部地下广场。
白熠在一颗坍塌的巨石上坐着。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柱子的残骸,不知道是被洪水冲断了,还是倒在一场什么其他的纷争之中。
他面前不远处的广场上站着一个女人,那是黎礼,她在仰望着广场上一个巨大的造像。
那是黄王的造像,它砌进墙壁里,身体和溶洞连在一起,像是被吸入了进去一般。
而黎礼便盯着那个造像,一动不动,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女人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广场的外围,站着所剩无几的黎军,他们尽忠职守,保卫着首领的安危。
而白熠则坐在另一侧的石头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那是一缕花白的头发,没有一丝黑色的掺杂。他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自己的头发就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他儿时生的一场大病。父母为了救他,花光了家里所有财富,也几乎断送了所有的人脉。便是通过坚持不懈的救治,以及在药罐子里没日没夜地泡着,他活了下来,换来了一副脆弱的身躯、非人的惨白模样,以及同样淡泊的情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当年,是黎礼给杜光欧投毒,白熠不小心喝下了本属于杜光欧的那碗鹿肉汤,一切才会这样。
他有时候会想,这可能是一种命中注定。因为杜光欧拥有回溯力,他身边的灾祸有时会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而不巧,那天在那里的人就是白熠自己。
这一切已经太过久远,在成熟、长大的过程中,他已经渐渐淡忘了小时候毒发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也觉得自己忘记了对黎礼的仇恨。
所以才会和她同流合污,不计前嫌。只因他有比自身的恩怨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熠抬眼,看了一眼黎礼的背影,而后,撇开了视线。
虽然那么说,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有人出现,打破现在的气氛。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和这个女人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即便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也不代表他们能成为关系的很好的人。
黎礼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这个女人……太过无情。
不过,在外人眼里,在无情的方面,他白熠绝不会差黎礼分毫。
自己会冒出那种想法,倒是搞笑。
这时候,黎礼的身型动了动,她转过身来,似乎结束了对那个雕像的凝望。她的目光看向这座广场的出入口,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有人来了。”
白熠没有接话,只是朝相同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身处元城的地下,是比最底层更低矮的地方。这里的入口极其隐蔽,如果不是了解元城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下楼梯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三个人的身影。
白熠盯着那三个人,其中两个人他认识,是前不久和他们兵分两路,去寻找黎礼母亲的夏未信和擎天。
那么,他们身边那个苍老的女人,大概就是黎礼的母亲,黎涵挚了。
三个人上前来,与此同时,黎礼迎了过去,模样端重,姿态尊敬,她说道:“母亲。”
黎涵挚看着黎礼,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母亲。”黎礼说道,她搀扶过黎涵挚的手臂,将她往黄王造像的方向引领。
两人站在黄王的巨像前面,仰视着它,长情地凝望,像是与家庭的一份子相聚。
黎礼和黎涵挚站在一起,她们的背影看上去并不像是母女。这和黎涵挚的苍老有关系,也和黎礼相较于自身年龄过分年轻的容颜也有关系。
她们一同望向黄王的造像,黎礼颇为感慨地说道:“终于,这一天来了。数十年前,我在熔炉中醒来,便在期盼着这一刻。”
黎涵挚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你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很好,母亲。”黎礼回答她说,“我已经发展得足够壮大,能够让我们的城市在安枕无忧中醒来。”
黎涵挚张了张嘴,却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一般。她只是默默看向黄王的造像,说道:“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黎礼道:“父亲的死是有意义的。如果不是他,我们每一个元城的子民,都将依然活在恐惧之中。”
黎礼拉着黎涵挚,似是想要将她领上前。可是黎涵挚的脚下一顿,却是停在了原地。老人看着黄王的造像,背影有些犹豫。
“怎么了,母亲。我们的时间急迫。”黎礼说。
“再陪我说说话吧,我……很久没跟人提起他的事情了。”黎涵挚说。
黎礼沉默了片刻,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片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耐心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那是块大理石砌成的圆形平台,看上去是一个圣坛的一角。
黎涵挚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说道,“大洪水之前,他决定离开元城,我那时和他一起走了,我们走了之后,洪水紧随而至,冲垮了我们的城市。
“是的,母亲,这些我们都知道。”黎礼说。
黎涵挚继而道:“我们沿着海边逃亡,海啸三番五次袭来,卷走我们的子民、物资和食粮,苦不堪言。我们在绝望之中跋涉,最终,抵达了一个大峡谷,在那里重新建立文明。那是名叫琉城的城市,我便是在那里和他分离。他说,他会建设一个繁华的内城,里面所有建筑都建到天上去,而他就在那最高的白塔里生活。”
“父亲把自己当成是靶子,吸引着上方的视线。”黎礼说道,接上了黎涵挚的话,也接上了那个男人的故事,“他们的目标一直是他,始终是他。父亲也一直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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