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堕落之环的改造算不上血腥。
齐西棠看着陈神官打开邢尚的脑子再合上，就好像人类在观看三流恐怖片，血腥场面都用番茄果酱代替的那种。要是现在把画面里的邢尚换成npc的中枢程序，看着数据被肢解成不可恢复的垃圾数据，他大概才会觉得毛骨悚然。
齐西棠眨眨眼，状似无意地问：“当年圣教会也会进行改造手术吗？”
说不上是保护还是爱护，总之，哪怕是在齐敛和圣教会争夺控制权最激烈的那段时间，齐西棠也依旧远离斗争的漩涡，安安分分地充当一个呆板的npc。
以觉醒为节点，他的过去是既定的轨迹，未来是无法预测的变化。但和他相反的是，齐敛的过去才是未知的。
齐西棠想要了解。
人类治病讲究对症下药，npc也是同理。他哥喜欢亲昵举动的改变总有诱因，他要先把他哥的过往细细犁上一遍，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顽固污渍卡在数据流里。当然，钓鱼也不能少。
要是主神能知道他的想法，必然觉得他小题大做：齐敛能出什么问题？
齐敛出问题就意味着白银之都出了问题，而白银之都出问题……所有副本世界都讨不了好。对于副本世界来说，一个顶级副本的崩塌不是供人成长的鲸落，而是一场牵连深广的可怖灾难。
至于顶级副本的内部倾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npc的权利争斗是数据棋盘上的博弈——散播病毒、禁锢实体、篡改数据……一切行动的核心，都是为了彻底破坏对方的中枢程序，夺取控制副本的【核】。
齐敛成功了。他是博弈的最终胜者。
圣教会的信息都被他完好无损地保留在自己的储备数据库里，不管齐西棠问出多少有关圣教会的问题，他都能从中找到答案。
“没有什么好了解的。”齐敛握住齐西棠的手，隔着一层拟人的皮肤，弟弟的数据流安稳如常地运转着，没有传递出含有“错误”或者“警告”的交互信息，“西棠，你讨厌圣教会的存在吗？”
齐敛习惯掌控，但一成不变的日常太过枯燥，所以他选择放任副本自由推演。不过，如果齐西棠讨厌什么的话，他并不介意出手干涉。
齐西棠讨厌圣教会，那他就彻底抹除圣教会的一切信息。
齐西棠讨厌副本模型，那他就将白银之都初始化，从零开始重塑副本世界。
——他会无条件地包容弟弟所有的任性。
然而，这份包容是建立在“齐西棠是他的弟弟”的基础上的。
假设有朝一日，齐西棠不再是他的弟弟了呢？齐敛并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在npc的世界里，设定决定一切，数据永不出错。齐西棠是他的弟弟，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应当如此。
“我没有说‘讨厌’。”齐西棠瞪大了眼，语调微微上扬，显然不满意齐敛曲解他的意思，“你不要想着转移话题。”
齐敛语气温和：“西棠想要了解什么呢？圣教会很少进行改造手术，他们更喜欢精神控制。”
齐西棠：“你当时是在秘密调查局么，哥？”
齐敛：“是的。”
齐西棠：“负责处理圣教会有关的事情吗？”
齐敛笑了笑。
齐西棠的追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主旨就是“圣教会”。齐敛意识到了，弟弟是想追溯圣教会时期的白银之都。
至于是厌恶还是喜欢……似乎都不是。
单纯地想要询问？一时兴起的好奇？
“圣教会时期，秘密调查局的每一名成员都是它的编外信徒。”齐敛做出思索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开口，弟弟果然扭过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过来，“祭司会发布指令，要求秘密调查局为他改造npc的智网，在保证中枢程序稳定的前提下，在白银之都的npc智网里嵌入‘忠诚于祭司’的最优先指令。”
死老头，管的真多。齐西棠皱眉：“那时候的你呢，哥？”
齐敛困惑地嗯了一声：“西棠？”
齐西棠：“那时候的你——遇到因为指令冲突而智网崩溃的npc的次数……多吗？”
语气里含着隐隐的关心。
在最底层，所有npc智网都是链接在一起的，一个npc智网的崩溃，极有可能像病毒似的传染给他附近的其他npc，造成难以预计的连锁反应。
如果用人类的遭遇来类比，那就是面对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并且这个炸弹还能在被它的爆炸波及到的人体内形成新的炸弹，隐性且不可控。
齐西棠的核心设定就不是一个热忱又善良的人，但齐敛……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核心设定是一个npc最根本的基地，更改核心设定就相当于抹除这个npc的存在。而放眼整个副本世界，都不会出现第二个齐敛了，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把他写进自己核心设定的npc了。
当然了，他想，他关心他哥，何尝不是出于他哥的独一无二性呢？
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齐敛”了。
那是什么组成了现在这个齐敛呢？这个问题必然绕不开圣教会的存在。
齐敛已经不太想的起——准确来说，是懒得回想——圣教会的事情了。
“很多。”齐敛语气平平。他低头看着齐西棠，略一沉默，又说，“不过……”
齐西棠简直怀疑齐敛是故意的了：“不过什么？”
齐敛笑道：“我遇到一个很特殊的npc。”
齐西棠：“竟然有人值得你用‘很特殊’来形容么？”
他哥一贯就会装模作样，一边在嘴上说着“很特殊”，一边心里指不定都把这个“很特殊”丢到哪个冗余数据处理区了。
齐敛继续说：“我记得他的眼睛，像是有光。”
齐西棠哼了一声：“你从哪学到的人类的臭毛病，哥？”
齐敛失笑。
“当然，他是比不上我们西棠了。”他的手指虚虚地扫过齐西棠的眼尾，“还有什么指令吗，西棠？”
“没有，”齐西棠尽力忽视那只极有存在感的手，生硬地转移话题，“轮回者怎么样了。”
齐敛对轮回者的进度不太感兴趣，不过语气没什么变化：“还活着。”
活着是活着，至于活着的感受如何……那就两说了。
…
…
“感觉如何？”郑五州问。
邢尚语气深沉：“现在我的脑子大概是僵尸都不吃的假冒伪劣产品了。”
“能不能放弃你过时的幽默。”郑五州闭了闭眼，“还是说，我需要感叹一下——你这份自得其乐的心态，真不愧是福尔图娜？”
邢尚僵着脸：“……不需要。”
他们的交流很迅速，陈神官在他们的背后收起自己的机械手臂，虚假地关心道：“诸位对同胞的关怀果真诚挚又真心，且放下心，我们飞拓机械占据了70%的医疗机械市场，我的这条手臂是新推出的‘常青’”系列，加载了6798种医疗手术模板，差错率仅有0.0017%。”
邢尚怀疑他不是在表达客套的关心，而是借着关心之名在打广告。
怎么着，你们npc还差这点儿宣传费？
npc只是差钱，他邢尚可是差点儿把小命丢了第二回！
陈神官不知面前的“新同胞”心里都在转着什么不着调的念头，手术结束，他已经把客套的对象换回了莱斯利。
“飞拓机械尊重知识，绝不会影响到叶教授的科研进度。”陈神官直白地说，“我在他的颅骨上嵌入了一枚生物芯片，可以协助教授搜集实验数据。不过，考虑到叶教授忙于科研，还需要她的学生整理第一步的资料，目前的权限在你的手上，我的同胞。”
莱斯利：“我的、荣幸。”
堕落之环的秘密聚会是一场打着聚会幌子的改造手术，黑色恶魔就像一个实验素材可以随便切着玩，轮回者一边对副本发展摸不着头脑，一边兴高采烈地送走了陈神官和那些面容呆滞又狂热的信徒npc。
……然后开始对着换了脑子的邢尚犯愁。
从邢尚的遭遇来看，他这回的幸运程度有愧于福尔图娜的代号，翻了个大的，直接进入了一段强制剧情，说不准这段剧情会对他们的主线任务有什么影响。
什么？你问主线任务是什么？
那当然是活着了啊！
不论副本的背景和剧情如何发展，轮回者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活着离开，即可以缺胳膊少腿但必须能喘气儿地通过所有剧情，迎来大结局，然后返回主神空间。
“我感觉还好。”邢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点儿手术痕迹都没有，“一二三四五——五根手指都认得全，知道小学数学怎么算，能不能把你的手挪开？晃得我头晕。”
唐烁讪笑着收回手。
陶欧暗示性地朝一旁的莱斯利丢去一个眼神：先解决这个npc？
梁允云摇头。
莱斯利显然和主线任务绑定较深，是一个难以绕开的关键性npc，冒然出手容易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至少，就目前来看，哪怕是为了获得一手的实验数据，莱斯利都是不愿意轮回者去死的。那轮回者就该知足了，总比不得不跟在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npc身边要好。
朱许金：“鄙人有一小小的建议。”
唐烁催促：“快说。”
“何不听从郑五州的意见，问问专业人士呢？”朱许金和郑五州对视一眼，“鄙人觉得，对白银之都的npc避之不及，并不意味着远离了潜在风险。”
更何况，他们身边现在就有一个“定时炸弹”——邢尚。
梁允云：“……问。”
唐烁：“那人在哪儿呢？”
陶欧指了指楼上：“刚才上去了。”
唐烁的嘴比脑子快：“卿卿我我去了啊？”
“正经点！”梁允云板着脸，“你还需要我强调多少次，我们是在白银之都，不是在满月湾？”
邢尚插嘴问道：“满月湾是哪里？”
梁允云：“被誉为约会圣地的低级副本，只有死在一起的情侣才能去闯关。”
哦，约会圣地……唐烁灵机一动：“不如我们给他们提供约会方案，刷刷好感度？”
抱npc大腿嘛，都是为了闯关，不寒碜。大家都是闯关了五十多年的老人了，谁还没做过几件给npc当狗腿子的行为呢？
这不叫谄媚，是能屈能伸。
“他们是兄弟！”梁允云忍无可忍，“再多说一句就把你丢出去！”
加班，先贴个更新，明天会补上一点轮回者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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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过往的一角（已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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